马兰头

朱樵发表于2015年03月24日21:58:20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马兰 马兰头 散文美文 朱樵

说了竹笋,自然会想到马兰头,它们几乎是同时上市,又常常同时上桌。我在第二医院做临时工时,听一位老中医说,上世纪二十年代,沪杭铁路开通后,嘉兴有一家饭馆,一到春天就推出“嘉湖八鲜”,以马兰头拌香干、竹笋鲫鱼汤等时鲜,招揽沪杭游客。老中医说,春天容易上火,马兰头和竹笋都是清火的,又是时鲜,爽口好吃,生意就特别好。想想也是,在清明前后,不尝尝马兰头和竹笋,你就不会知道春天是什么味道。

马兰头原名叫“马拦头”,这一点我是不知道的,相信很多人也和我一样,不知道这名字的来历。最近在一次廉政书画展上,看到有人画了幅《马兰头》,画一般,因为马兰头很难入画,但文字却有点味道,抄录了袁枚《随园诗话补遗》卷四中的一段话:汪研香司马摄上海县篆,临去,同官饯别江浒,村童以马拦头献。某守备赋诗云:“欲识黎民攀恋意,村童争献马拦头。”马拦头者,野菜名,京师所谓“十家香”也。我回来查了下资料,古时确有民谣:“马拦头,拦路生,我为拔之容马行。”这样看来,送马兰头有拦马相留的意思。好官、清官离职,老百姓依依不舍,送些马兰头,这倒是很有意思的。袁枚是清代著名诗人、散文家,他在《随园食单·马兰》中又说:“马兰头菜,摘取嫩者,醋合笋拌食。油腻后食之,可以醒脾。”马兰头入了他的“诗话”,又入他的“食单”,说明这小小的马兰头,在这位大才子心中,也是可以醒脾的。

嘉兴人吃马兰头,有两种吃法,一种是凉拌,先将香干切碎,越细越好,再把新鲜的马兰头用盐水焯一下,挤干,切成细末,然后用麻油、白糖、味精拌匀,即可食用。如果招待贵客,那就再讲究一点,用小糕模印一下,一块块放在盘中,色香味形俱全。另一种吃法比较简单,马兰头和笋丝炒一下,大多是村里的小店所为,加上周围绿油油的环境,就显得特别原生态,吃上去就更有味道。但吃过马兰头后,一定要去洗手间漱一下口,因为马兰头的碎末很容易嵌在牙缝里。记得有一次和上海某个画家开过个玩笑,当时他正在告诫嘉兴几个画画的,他说有些颜色是不能用的,用了就俗。我说不会吧,颜色应该是都可以用的,就看你怎么个用法,用在哪里。比如,同样是马兰头,在春天的石缝里和饭后的牙缝里就完全不一样。于是大家都呆了,笑了。

有人问我,马兰头是不是野菜?当然是,但它和别的野菜有点不一样。就像麻雀一样,虽是野生的,但和人的关系,可能比鸡鸭还亲。周作人在《故乡的野菜》中说:那时小孩们唱道:“荠菜马兰头,姊姊嫁在后门头。”后来马兰头有乡人拿来进城售卖了,但荠菜还是一种野菜,须得自家去采。这话是什么意思?马兰头被乡人拿来进城售卖就不是野菜了?周作人真是一个任性的作家,也是随笔而谈。不过,那句儿歌倒是很能说明问题:马兰头和人很亲近,就像“姊姊嫁在后门头”既亲又近。

很多名家都写过马兰头,但并不一定特别爱吃,他们和女人喜欢到乡间去挑马兰头有点相似,是一种心情,一种低调的浪漫。年轻时,每当看到一些大姑娘戴着帽子挎着篮子,混在小姑娘堆里去郊外挑马兰头时,我心里就在想:真是瞎浪漫,她们肯定不是为了要吃马兰头才去的!她们在挑马兰头时,会不会把自己也想象成一朵马兰头,好让哪个“白马王子”给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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