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桑树

立春一过，小区门口那株桑树每天一点点更换着新颜，新嫩的枝叶在阳光下，在小雨里鲜绿地舞蹈着，很快就在风中扬成绿油油一片，就像绿色的云彩。卯卯快乐地指着它对我说：妈妈，快看，桑树长出绿头发了！是啊，今年年来得比较晚，一过春节，春天就来了！

前几天，父亲说要回老家一趟，我才想起元宵过，奶奶的祭日就到了！我要上班，没空回去，我把祭祀需要的东西寄母亲去准备。我的童年是奶奶陪伴度过的，我挺想念她的。

再次经过那株桑树，看到满眼的绿意，蓦然间，心头划过一丝温暖，奶奶在老屋桑树下坐着缝百布衣，还有奶奶颤巍着小脚在桑树下拾捡桑果的画面跳入脑海。

小时候，老家老屋院子种着两株桑树，一公一母。母的那株是村里最大的桑树，会结很多桑果。每当几场春雨过后，它就满枝桠冒出星星点点的绿，渐渐抽出新枝，长出新叶。有阳光的春天午后，奶奶常常让我把藤椅搬到桑树下，脚旁放着针线和小碎布，就着阳光和绿叶开始缝百布衣。奶奶梳着光洁的头发，发髻上插着一朵刚开的月季花，她专注地穿针引线，背景是阳光下的绿桑树，让人真想拿起画笔，可是那时的我只会拿着小人书坐在她旁边念给她听。每当这个时节，我们家的桑叶炙手可热，小朋友们都来讨要去养蚕。每天早上着蓝色对襟布衫的奶奶也会让我在书包里放上一袋桑叶，分给养蚕的同学。桑树尽情地生长，把枝条、叶子伸满整个院子，院子一片葱茏。每次来摘桑叶的孩子总是尽兴而归，带着又嫩又绿的桑叶喂饱他的蚕儿。看着蚕儿“沙沙”地食着嫩绿的桑叶，一天天长大，我们小小的心里装满快乐。而奶奶看着我们快乐，笑成了一朵菊花。桑树成了我们养蚕乐趣的一大依靠。

好像才几天功夫，你不怎么留意它时，桑树就结果了。开始是小小的、椭圆的、绿色的、毛茸茸的，渐渐地长大了变红了，变紫了。满树都是红的果子时，就有小朋友要来我家摘果子了。

那时候我不愿意，总是把门锁住，任凭他们在屋外大声呼喊。可奶奶却要我打开门请小朋友进来，她说好东西要与人分享才更有价值。于是院子里闹翻了天，男孩子们爬上树，骑在树脖子上用力摇，桑果像雨点一样散落下来；女孩子们在下面捡拾，有时成熟得发紫的果子砸到衣服上就留下印迹，怎么也洗不掉。但馋嘴的我们可不管这些，有时用手擦一擦就吃了，有时摘到果子就往嘴里塞，红色的酸酸的却别有一番好滋味，紫色的甜津津的，入嘴仿佛就化了。

我们捡拾到一盆时就分开红和紫，洗净后，红的放盐，紫的放糖，开始大快朵颐，奶奶看着我们笑个不停。我们互相看一看，也忍俊不禁，原来我们的嘴唇、舌头都被染成紫色的了，满手也都是又红又紫，院子里盛满了欢乐。

我们吃完会留下一些桑果，用脸盆装着。又大又红的桑果，奶奶让我提给邻居和亲友中有喜的大嫂，她们最爱吃酸酸的红桑果了。而紫红的则送给老爷爷老奶奶，他们爱吃甜的紫桑果，放点白糖甜津津到心里。有时奶奶还让我提一袋去邻居裁缝阿兰那里，跟她换回一袋碎花布来缝百布衣。

小朋友们走后，剩下满地狼藉，奶奶却不生气，她颤巍着小脚弯下腰捡拾剩下的桑葚，然后拿起笤帚把院子扫干净。她把拣好的桑果洗净，晾干，撒上盐，在有太阳的日子放在屋顶暴晒成桑葚干。晒好后，奶奶小心地把它们装进广口瓶里，细心地封好。这桑葚干治拉肚子可好用了，有时常分点给来家的客人，治理肠胃很好用，作用相当于杨梅干。腌制好的桑葚干酸酸、咸咸，含着特别有味道。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都特别喜欢。带一点回去，有时吃了酒宴，吃了大鱼大肉，肠胃不舒服，含点桑葚干顿觉神清气爽。奶奶的桑葚干成了亲戚朋友、左邻右舍中的一宝。小时的我常常去偷奶奶的桑葚干，我特别爱吃酸的咸的。有时我也学着自己做，但没耐性的我做起来总没奶奶做得好吃。

童年时，我们家的桑树带给我们多少欢乐，桑叶成为我们养蚕的食物，桑果填饱了我们的肚子，桑葚干调理了我们的肠胃，它不知存留在村里多少与我同龄孩子的脑海里！前不久，跟我在同一座城市工作的老乡遇到我，突然提起那株桑树，他脸上满是回味：“你们家的桑树我年年都要去摘桑叶和桑果，那可是村里最大、最好的桑树！”可是随着奶奶离去，我们搬到城里，因无人照管，也许是屋里没人气，桑树竟老矣。

春节前我回去老屋一趟，望着光秃秃的树干，忽然间就听到了多年前一院子的欢声笑语。曾经拥有过，就是对它最好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