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奶子棵

自然界有些极为普通的草木，细想来不仅大有用，途，甚至蕴涵哲理。枸杞就属于这样一种植物，可给人一些宝贵启示。

我结识枸杞，还是童年在故乡的时候。我的故乡没有专种枸杞的，但在荒崖野坡却不时可见。那时，田间也有，可那是在两家的土地中间，隔老远才有一丛，是起一种界石作用的。当时，我还不知道枸杞这一学名。我们都叫它狗奶子棵。这大概因其老根有一个个白疙瘩，像狗奶子吧。

土地是农民的生命，在旧社会尤为如此。地主、富农是极贪婪的，当然不肯少种一分一毫；即便是普通农民，也多种一棵是一棵。所以耕种时便你贴边耕一犁，我贴边种一垅，这可苦了处于地界上的枸杞。犁伤锄碰，搞得它常少叶残枝，遍体鳞伤。但是，这没有能损害其生命，经过寒冬，它“春风吹又生”，长出卵形的绿色小叶。难怪我故乡的人们，给它派了那么个好像很被信赖的岗位。原来，枸杞不仅能抵御自然灾害的风刀霜剑，也能顶得住人们有意或无意的伤害与摧残。

夏秋间，在枸杞那长长的枝条上，就开出淡紫色的小花。深秋，便结出枣核形的果实，红红的颜色，经秋阳一照，犹如晶莹的宝石。摘一颗放进嘴里，甜丝丝味道颇好。大人告诉：“它不仅好吃，还是药材。”可那时，我真也没有想到，早在明代，李时珍就于《本草纲目》之中，讲了枸杞的药用价值。唐代大诗人刘禹锡，也在诗中写枸杞的功能为：“枝繁本是仙人杖，根老能成瑞犬形。上品功能甘露味，还知一勺可延龄。”宋代爱国诗人陆游，也有“晨斋枸杞一杯羹”之句。宋代人所著《太平圣惠方》，甚至记载了一坚持服枸杞的妇女，年高372 岁的故事。后者虽不可信，但以上多人之言，却可证明在很早以前，人们就已知道枸杞的用途，并重视其开发和利用了。

我故乡的老百姓，当时虽不知道古籍中早已讲了枸杞的利用，但也知道它是补肾养肝的中药。同时，在旧日我缺医少药的故乡，那枸杞的老根还是治疗疮疖的外用药。用法简便，将洗净晒干的枸杞根在火上烤黄以后，用小刀刮下细面，撒进疮口即可。不知这法是不是科学，可否提倡，反正我小时候用过。所以，我们那里有些人家，都存点枸杞根，以备应用。

尽管枸杞同我故乡的人们关系如此密切，可从未见将它作为一种农作物种植。所以，我长期认为它是难登大雅之堂的。谁知，在我后来的大西北之行中，亲眼看到在那黄土高坡上，枸杞作为中药材，竟洋洋洒洒大片种植。枸杞子也结得既红又大，采收晒干后，其红红的果实成箱成袋，运销全国各地，甚至还要出口，成为当地所产保健名品。其根名地骨，根皮为地骨皮，也是正规中药。这就不能不刮目相看了。经了解，宁夏等西北各地所产枸杞，为何好于我故乡所产，原采它喜欢较为干燥、凉爽的环境。噢，非不能也，环境条件不同。岂只植物，对人不也如此吗？

谁知，事情还不仅如此。我在某大城市的宴会上，发现枸杞子与百合、银耳等相配，竟成为一道营养、味道和颜色俱佳的名菜。就连饮用的盖杯茶，它也与茶尖、梅片、桂圆、冰糖为伍，通红而晶莹的几颗，竟成为杯中引入注目的角色。

枸杞啊，狗奶子棵！你是平凡的、世俗的，在许多地方甚至被视为野棵子，无甚地位；但是，你又是名贵的，耀眼显赫的；可你总归是济世消灾，默默无闻，为人类服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