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且听荔枝吟

我是荔乡人，又是荔枝复兴的参与者。今日寻回了儿时的荔枝梦，大喜过望。每当蝉鸣荔熟之时，就心潮澎湃。那压弯枝头的红荔硕果，不仅是诗、是歌、是情、是韵，也是乡愁。它不仅是家乡父老立生之本、经济之源，也是地方物产地理标志的名片。

——题记

阳春三月，正是果园热闹的时候。

荔枝花满枝头，蜂飞蝶舞。新蜜流香，一派甜蜜繁忙的景象。

茂名是水果种植大市，荔枝又是高州地理标志，优质早熟。各种品种、争奇斗艳。芒种一到，“南州六月荔枝丹”。那时，漫山披红挂绿。集市路旁，设摊摆档，收购荔枝。人们来去匆匆，全为了摘荔枝，收荔枝，装荔枝，运荔枝。茂名成了荔枝的世界，荔枝也成了茂名农民奔康致富的滚滚财源。

看着这兴旺景象，又想起荔枝发展的昨天和今天。从它的起起落落，回味它经历过的曲折历程。

旧时，我家有几棵荔枝树，那是祖上传留下来的。树冠很大。它是我儿时的渴望。春天来了，我渴望它开花。清明时节，我渴望它坐果。它一天一天在长大，我一天一天在盼它成熟。

更渴望爷爷采蜂蜜，清明节后，爷爷从屋檐上取下挂在檐廊上的蜂笼，用烟火将蜂赶开，将蜂巢割下来。蜂蜜便流出来，拖着长长的糖汁。这些琥珀色蜜汁散发出荔枝蜜特有的甜味，那样诱人。小孩子看着，流着口水，眼巴巴等着爷爷分蜜糖。

这时，小孩是不能靠近的。因为蜜蜂们蜂拥过来抢糖，是会蜇人的，所以，爷爷边摇手说“走远，走远”，边捧着一盘蜂蜜走出好远，然后，每人割了一大块，连巢带蜜，捧在手里，蜜掉下来，便用嘴去接，用舌头去舔，用嘴巴吮，慢慢地吃，细细地品味，蜜甜蜜甜的，甚至，甜到有些咸。这就是纯正的荔枝蜜。而今，想起，总让人吮起嘴唇来。

那是过去。后来就不同了。

爷爷祖上传下来的荔枝树入了社，成了集体财产。始初，我们在荔枝熟了的时候，还可以分到些小荔枝。由于人多物少，很金贵。大人只尝个味，其余，都让小孩享受了。

其实，也说不上享受。这种荔枝未全熟，酸多甜少，对于饿肚的人，谁也不见顾，不稀罕这些不顶饱的东西。

后来，荔枝树不结果了，有一棵还枯死了。爷爷叹了口气，把它锯下来，做了几个木砧，用来作坐。他说，留下一些念想。

再后来，生产队长说：这些老树，不管就都死了，不如交给爷爷管理，有收无收，也好保留一些荔枝良种。不然，死光了，我们村名叫荔枝圩，却没有荔枝，就名不符实了。

爷爷精心料理，荔枝树竟然复活起来，第二年又结了果。我们又吃到了香醇的荔枝蜜，到了端午节，又尝到了荔枝。爷爷还做了荔枝酒，甜、酸、辣、香、醇。这种酒味，只有爷爷做得出来，其他人怕难得这种酒福了。

荔枝收获后，跟生产队分成。集体占大头，分给各家各户，各家各户的小孩就像过节一样，吃荔枝，玩龙舟水，欢天喜地。

爷爷告诉我们，荔枝贵，不能多食。要挑到市面去卖，换些钱，留作他用。

可是，爷爷却因卖荔枝而被拉到“打投办”拘禁了一昼夜。荔枝被没收。他被当作投机倒把分子，坐了一晚“牢”。

虽然，队长去把他领回来了，但是说：好彩爷爷过去做过长工，根子正，不然，要出大事了，走资本主义道路是大罪。

从此，荔枝树又失管了，甚至，在割资本主义尾巴那阵子，差点被路线教育工作队割掉，并作了柴火了。集体的荔园都荒废了，日渐萎缩，减少了。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如同井喷一样喷发出来。尤其邓小平同志南巡时说的“发展才是硬道理”的谈话，叩开了人们闭塞多年的心窍。家乡的荔枝也分树到户，才又慢慢恢复起来。

那时，我被派到乡镇挂职。经调查研究后，提出：因地制宜，改林种果，实行荒山承包，连片种荔枝，农户分山到户种荔枝。经与市领导和分管林业的领导实地考察，决定将绿化达标已种成林的美叶桉树，全部更新，改种荔枝龙眼，形成了这一重大决策。

先知先觉者，总走在前头。他们引领着潮流，促进了家乡荔枝的发展。莫如丰、莫如汉、莫如周三兄弟，首先承包了荒山，把几百亩荒山按品种分片种上荔枝，还采取嫁接的方法，选取爷爷保护下来的良种桂味芽条，进行嫁接优化。他们为当地开了嫁接选优的先河，为当地发展优质荔枝作出了示范，也成了当地推广这种先进技术的骨干，并为当地荔枝的复兴作出了贡献，成了振兴家乡荔枝的功臣。

每到收获季节，全国各地客商云集，到产地来采购。当下，荔枝北运有了两个优势和一个转变。优势一就是保鲜技术提高了。优势二是运输快捷了。一个转变是消费者开始意识到，放置二、三天，经过果糖转化的荔枝味道更佳，也就不再仅仅追求色艳好看了。

我认识一位四川泸州的客商。她每天发三车货，回到泸州，绵阳、成都，全程高速，只要20至22小时行程。这比当年岭南荔枝用快马送给杨贵妃快多了。

还有一个本地客商叫龚亚妹，是个男老板，他发货往深圳，每天晚上8点发出，第二天早上4点准时到达。由于他收购公道，又是热心正派的生意人，所以很得农户信赖。

大凡特产，都是讲究土、肥、水、种和气候的。茂名种荔枝就得天独厚，难怪乎唐代就被高力士千里迢迢送到京都皇城，成了杨贵妃的宠爱。后来才有了诗人杜牧“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千古绝唱。

茂名有独特的盆地小气候，冬春不冷。更得益当地的地利，有人算计过，凡有高岭土的地方，荔枝就特别脆甜结实少水，剥开皮用餐巾纸包了，餐巾纸都不湿。这种桂味荔枝，其他地方比较少见，被认为水土使然。

荔枝给家乡农业经济带来了飞跃。到处，荔枝楼比比皆是，现在已发展到荔枝汽车了。有些种荔枝大户，还入城买了房，成为城里的农村人，农村的城里人，城乡的优越都享受到了。现在，果园周边都铺了水泥路，交通出行，方便快捷。有些路段也装了路灯，果园很有公园的气派。家乡父老正因有了这漫山遍野的荔枝，才走上了致富的道路。它已成为当地农民发家致富的开发银行。我想，能在大路交汇处，立上一尊《荔枝儿女》的主题雕像，那就更好了。

我家也有百亩荔园，儿时的荔枝情结，今日都完全实现了，成为了新时期的幸福享受。

昔日，粤剧名伶红线女一曲《荔枝颂》唱响神州大地，风靡海外。这南粤雀语莺鸣般的天籁之声，把岭南第一佳果推到了极致，让天下人听声寻荔，赏其色，品其味，听其曲，被视为第一雅 事。如果斟上一杯本地制作的清冽的荔枝酒，想必更具韵味吧！红线女不仅为岭南荔枝代言，也成了家乡荔枝的形象大使。

我是荔乡人，又是荔枝复兴的参与者。今日寻回了儿时的荔枝梦，大喜过望。每当蝉鸣荔熟之时，就心潮澎湃。那压弯枝头的红荔硕果，不仅是诗、是歌、是情、是韵 ，也是乡愁。它不仅是家乡父老立生之本、经济之源，也是地方物产地理标志的名片。

我为之折服，亦为之倾情。今日，我为荔乡歌一曲，请君且听荔枝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