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的季节

民国黄岳渊、黄德邻父子所著《花经》里的“水仙”一节有这么一段:“然花逝而人多废弃之，殊为可惜，此乃未谙栽培法故也……当花谢后，剪去花茎，悬之通风阴处，任其风干，叶不久自枯;待九十月间可栽入砂质而性轻松之土中。”

1　花开春节添喜气

童年时，家里过年时总要养上几盆水仙，在花瓶里插上几枝银柳，阿爹（祖父）有时也会在客厅的红木琴桌上供上一盆结着红子的天竹，所以很早就认识了水仙。

记得家里那时是用两只海棠形的淡绿色旧水仙盆养的，里面放着雨花石，有几颗还有着玛瑙的一层一层的漂亮花纹。这种水仙盆里只能养一株水仙。到新公公（舅公）家里，则会看到他用的是大圆瓷盆，里面同时养着好几个扦削好的水仙球，开起花来也十分壮观。

那时常常可以看到弄堂中的老太太，对瓷盆中水养的水仙十分珍爱，可以说是关怀备至：搬了藤椅在弄堂里晒太阳的时候，她们往往也把水仙搬出来一起接受日晒，还在水仙新萌生出来的白玉似的嫩根上敷上纱布或是棉絮，以防它们脱水焦枯。

大家都期望水仙正好在春节的时候开放：开早了，过节的时候花已萎谢，或者是不那么精神了；开晚了，春节的时候家里就少了一股清香，少了一种清雅的点缀；只有正正好好在春节开，才能给春节添一分喜气，让我们对新的一年的生活，更添一分希望。

2　金盏银台玉玲珑

那时，就注意到水仙有两种，一种有六片晶莹剔透的白色花瓣，花心中还有一个盏形的黄色副冠，所以被称为金盏银台；还有一种则是重瓣的，底下也是六片白色的花瓣，中央则簇生着许多白色与黄色的小花瓣，白花瓣约比黄花瓣要长一倍，真是粉妆玉琢，所以叫做玉玲珑。

我喜欢的当然是玉玲珑。在一切花中，我喜欢的都是重瓣的，结球的，起楼的……历代文人中，有的像我一样，喜欢复瓣的水仙。宋朝文人杨万里甚至认为单瓣水仙的“金盏银台”这个名字近俗，不配称水仙，只有玉玲珑才配得上水仙。他在《咏千叶水仙花并序》中写道，“要之，单叶者当命以旧名（金盏银台），而千叶者乃真水仙云。”

但也有文人喜欢单瓣的。明人文震亨就在《长物志》中写道，“水仙二种，花高叶短，单瓣者佳。”明人高濂也在《遵生八笺》中提到水仙有单、复瓣两种，并说：“单者，叶短而香，可爱，用以盆种上几。"

喜欢单瓣的人，多是喜欢简洁朴素的美；喜欢复瓣的人，多是喜欢精巧华丽的美。比如日本人，就特别喜欢单瓣的、素雅的小花。即便是牡丹、芍药，他们也喜欢单瓣或是半重瓣的，花心中有一些金黄色的花蕊，而不是中国人喜爱的全重瓣的那种。

3　水沉为骨玉为肌

在中国的传统花卉里，在冬天或寒冷的早春开花的特别少；在古代也没有圣诞红、仙客来、长寿花、蟹爪兰、天竺葵、丽格海棠等这些从国外传来，让我们现在的冬天，也可以过得很热闹的花卉，所以像水仙、梅花等冒寒而开的植物（即便是水仙，也有人认为它是古代从欧洲传来的，但因为资料不足，而且此文也不是一篇考证文章，这里就不展开讨论了），就特别受到珍视。

李渔在《闲情偶寄》中写道：“水仙一花，予之命也。予有四命，各司一时：春以水仙、兰花为命，夏以莲为命，秋以秋海棠为命，冬以腊梅为命。”春天有多少花开，但是他却只提出水仙、兰花二种。对他来说，不看水仙，就等于白过一季。甚至在无钱过年的时候，还坚持要典当妻子的首饰去买一株。

水仙以清秀雅丽之姿，却能在冰天雪地的冬天开花，所以历代诗人在写到水仙的时候多将她拟人化，认为她有外表柔弱、内心刚强的品质。如《全芳备祖》载，宋林可山在他咏水仙的五言绝句中就这样描写她：“清真处子面，刚烈丈夫心。”朱熹在他咏水仙的五古中，也感叹世人常常只看到她美丽的表面：“嗟彼世俗人，欲火焚衷肠；徒知慕佳冶，讵识怀真刚。”

也有诗人对水仙花单靠水养就能开花的特点赞叹不置。黄庭坚为水仙写了五首七绝，其中就有一句“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就是写水仙单靠水养就能开花，就像仙人餐风饮露，辟谷食气，不沾人间烟火一般。宋葛天民在他的七言律诗里也这样比喻水仙：“水晶宫里成仙女，玉醉山中得道人”，也是这个意思。

这，其实就是“水仙”这个名字的来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