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一片叶子

我有个习惯，路过行道树或绿地植物时，总要掐下一片叶子，似乎这样可以在无聊的行路中有事可做。

我最喜欢掐的是香樟树的嫩叶。城市的街道两边栽种的多是香樟树，最长的树龄大约超过二十年。这种树木枝干不高，四季常绿，树冠抖擞着，鲜活而又清新。每年春夏之际，夜晚多雨，空气湿润，樟树就散发出特别的香味。尤其在夜风中，樟树的香气幽幽袭来，几乎穿透了整个城市。我掐下一片樟树叶，用手指轻轻揉捻，然后放在鼻子下边嗅闻，那芬芳的气息精致，温馨，悠长，让人沉醉。

近年来，我在空闲时，常在山中行走，遇到的植物更多，也体味到更多植物叶子的气息。例如松针的松脂香，槐树叶子的清冽气味等等。有些树木，由于它的气息而记住了它的，这样它就和你的生命有了更深切的关联，即使在漆黑的夜晚，你也可以从气息中感觉到它。当然，更主要的是山上所有植物的叶子，都有山的味道。

对于掐叶子，有时我是弯下腰，像是非常谦恭地在给我要掐的植物行礼。还有一些时候，我在一排较高的行道树下，举手，踮脚，却仍然差一点点够不到树叶，于是我就跳起脚，扯下一片叶子。我掐下的叶子却是很随机的，某一片叶子和我有缘，或是它的劫难到了，于是就给我掐下来了。

叶子在四季中也是有变化的。春天的叶子好掐，而且鲜嫩，芳香，手感非常好，拿在手心，你真舍不得揉碎它——你握住的好像是自然中最初的生命；夏天的叶子汁液饱满，重甸甸的，浓绿，丰腴，质地很好；秋天树上的叶子透红，爽洁，叶筋清晰，闻着有一股干草的气息；而在冬天，只有常绿灌木的叶子仍是绿的，不会凋落，拿在手上湿冷、生硬，但闻起来仍旧气息鲜活，肃杀的冬天并没有让它失去生命的本质。

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采摘路边的花朵，这除了对花有一份怜惜和珍爱，另外还涉及到公德问题。花开时间很短，数量也有限，如果我把属于城市公有的鲜花摘下供自己支配，这无疑是要受到他人谴责的。由此看来，我对待叶子的方式不算出格。一般来说，树上叶子很多，每天少一片不会影响它的美观，以及它为我们遮阳挡雨的功效。

为什么我会有掐叶子的不好习惯呢？有时我想这很不好，我自己姓叶，如果把叶子象征于我，我岂不是天天掐除自己的生命符号？但我反过来又有另一种想法：通过每天的一片叶子，这是对生命的记录，对每个消逝的日子的纪念；或者说每个庸常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可记录的东西，而从树上摘下的一片片叶子，能给生命增加一道道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