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伦敦看玉兰花
陈文芬发表于2014年02月04日20:48:06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玉兰花 伦敦 陈文芬
读者莫笑我到了欧洲才懂得欣赏玉兰花。故事写在我跟南坡居士马悦然合写的《我的金鱼会唱莫扎特》。南坡生长在瑞典南方,有个伯爵的宫殿花园前庭种着难得一见的中国玉兰花,孩子们春游到此望着烛火一般洁白的花朵,对遥远的东方心生浪漫的绮想。瑞典冬天太漫长,杉木底下布满新雪,白天海面刮来寒霜,夜里静心倾听波罗的海冰块融化的响声,竟悄无动静。为什么不飞到英伦探访春天,就像雁鸟早已飞来斯德哥尔摩,观望天候群结飞回丹麦。往南吧。
来到伦敦,红色公车真奇妙。南坡轻手轻脚抓着梯子上了二层。公车很高,每回跟对面的公车会车时,我很怕会挤撞在一起。伦敦人服装跟浓雾一样暗色,不像瑞典人穿着明亮。伦敦人行色匆匆,像头灰狼。拦下一匹“狼”来问路,满面和气,答话周详,没有不悦的神色。伦敦人说话口音很重,这腔调对南坡来说很亲切。1953年伊丽莎白女王登基,他就在伦敦大学亚非学院当中文讲师。伦敦总也不改其面貌。我们搭错了公车,索性下来找家面包店喝茶。雨过天青,大道上的啤酒屋气派可观。酒馆叫“升起的太阳”。南坡嚷道:“这酒馆我不只来过一百次。”亚非学院拥有亚洲非洲语言学方面的权威,下课后师生齐聚酒馆,可以想象这家酒馆有多么热闹。
泰晤士河绿水如湖,河面宽敞,又比巴黎的塞纳河有些气势。从西敏寺大桥边登船向西行,船行轻慢,凉风吹得我直打哆嗦。当我们跟另一艘船上的人挥手,导游说,“挥吧,挥吧,我们挥手,那人不回答,定遭厄运啊。”典型的英伦幽默,惹得一船人抖笑得打起精神。
总算进了皇家花园,起初我只觉得花园很舒阔,很清朗。我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走到花园的底部,才惊觉这是另一个世界。壮观的花海,随风而立,怎么说呢?要是你进入过任何一座伟大的教堂,看到俗人为了向上帝祷告而苦心以建筑形象搭了一个球状的宇宙一般的蜡烛点燃起来的烛海,眼前的白色玉兰花,在木兰花树上,数百朵、数千朵来自东方的白花使我仿佛看见上帝!不知不觉,我们腾空飞起来,腾翔于绿毯的上空。飞啊,未开的长形花苞有一种矜持感,冰清玉洁,已开花的花瓣硕大,用手掌托起俯身近闻,如一只宋碗,清香。我感觉自己刚着地又腾空飞起。
走出植物园搭公车驶进东意林区,一个老住宅区,甚少新式建筑,宁祖的姊姊生前曾在这儿住过好多年。许多人家的庭园小径不深,家家植满花树,坐在红色公车上层看风景,一个停驻的转弯处,不期然又逢玉兰花海,一棵简单的玉兰老树,成就一片春景。 公车转回伦敦城心。步行从圣保罗教堂走上千禧桥,到了现代泰德美术馆,桥身有两翼,当中有一扶层,海鸥停驻做远眺状。1666年9月,一场大火烧毁许多建筑物,伦敦犹如焦土,建筑师雷恩爵士主掌重建伦敦的大计划,重新修建五十一座教堂。圣保罗教堂状甚伟大,为天天活用的教堂,总有人结婚,侧门进去,有许多英国女士戴着美丽的头花准备参加婚礼。英伦人坚忍犹胜北欧人,小孩穿短裤长袜游街,女士仅着薄洋装,在户外站立良久,我则穿了风衣绕紧了围脖。
来到皮卡迪利广场,街上已有一穿苏格兰裙子大男孩吹起风笛,跟小孩一起围观欣赏风笛吹奏的气韵。转过身来,看着一群好像童子军的男孩招引人们走进前方的教堂。这老教堂叫皮卡迪利圣詹姆斯教堂,铺满红砖的外观看来十分硬朗,花园里有一棵老树开满玉兰花,刹那间有数百朵白玉兰花进入眼帘。在中国唐朝以前,玉兰花曾是佛庙僧侣喜爱的庭前报春花,想不到,伦敦的繁华处竟有一个古老教堂,留下西方僧侣对中国报春花“莹洁清丽,恍疑冰雪”的那种玄想。
皮卡迪利圣詹姆斯教堂是一个圣公会教堂,1940年战争轰炸曾受损,检视当年照片,花园塌陷的一个角落正是玉兰花木所在的位置。皇家花园、小径人家、闹区教堂,去伦敦看玉兰花足以使我保持一年美好的春之想念。此时飞回斯德哥尔摩,春天姗姗来迟,楼下邻居栽种的玉兰五月开。花开无叶,花谢一地白瓣,绿叶悄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