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捺不住的花开

我还是有点拓荒精神的，在以前住处的后院，曾经斩荆棘，清石头，硬是把一个荒芜的后院整理成一块块整齐的菜畦，每每看着那些绿意阑珊的青菜，就满心欢喜。现在也如此，我经常打开书房的窗，探出头去看那两块绿莹莹的菜畦，心情便大好。我对土地的喜爱，只有它能感知，而且，我知道它懂得。

生长在温暖的南方，不用忍受铺天盖地的冰冻，不生冻疮，是值得庆幸的。但是，也有一些烦恼，不能真切地感受冬雪的美丽和万木的萧索，冬季的面目模糊不清，因而又生出几分念想。在我的世界，全是绿色原封不动的松树林和桂花园，只有院墙外的那两棵银杏树将仅剩的金黄叶子遗弃，真正的冬天才算来了。我是真正希望它的到来，我的菜畦需要经历冰霜的覆盖，才能长出甘甜香软的菜心。

其实，我并不是侍弄土地的好手，是见到邻居的菜地绿了，才幡然醒悟，这个时候该下菜心种了。记得是在二季稻含胎的时候，我在炎炎烈日之下，蚊蝇乱舞，我大刀阔斧地锄草翻地，挥汗如雨，之后看着黄澄澄的菜畦，舒心一笑，把菜心种子播撒下去，铺了干草，浇了两桶水，就万事大吉了。热得烦闷的时候，才突然想起，这样的高温，正是菜心生长的好时光，它们需要喝大量的水。我再去看，它们已经冒出了绿绿的芽，这就是希望，我空前喜欢，连续几天给它们浇灌，一忽儿菜畦就绿了。嗯，这绝对不是春天。天气凉下来，我再播种，那些种子就长不大了。

忙碌起来，又把它们忘了。再想起它们，已经靠近过年。那些时日，一反常态，无比的春天，无比的热。一朝忽然春风来，千株万株菜花开。我从窗户里伸出头去，看见我迟种的菜地也要春花烂漫了，赶紧飞奔下楼，把那些花盘上开出一两朵小黄花的菜心掐了，如果任由它们开花，它们很快就会老去，再也抽不出新的菜心来。掐了主茎之后，它们会分支抽新，到时就吃之不尽了。这一段时间，我特别留心地跟春风对抗，只要菜畦有了星星点点的黄，我就立即去掐掉它们，嫩的吃掉，老的扔了。总之，不能让它们这么快就老去。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一天雪花飞。我手舞足蹈地望着这些雪花，等待着第二天醒来，打开窗户就能看见我的菜畦缩在厚厚的白雪下面。第二天急忙开窗看，除了雨水晃荡，一点雪的影子也没有留下，它们只在高寒地区稍作停留。不过，为了这场雪，毕竟冷了下来。持续的霜冻，终于将那些蠢蠢欲动的菜心抑制住了，它们的花，开得很慢，很谨慎。生长的速度松缓下来，生命就得到了延长。我喜欢这样缓慢地活，仔细地品，生命的过程何其美好，又何其短暂，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经历的那个绝妙的生命过程。这些日子，我画完一幅雪景画，就打开窗去看看它们，它们呼吸的节奏正好跟我合拍，我在心里说，不要急，不要紧张，时间本来就应该是缓慢的。我听见大地的呼吸比我们更加舒缓，这才是自然的节奏。

新抽出的菜心真的像是注入了一些花蜜，香软可口，无比甘甜。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春天里，发生在我的菜畦，那个短促隐蔽的冬，很快便融化在南方温润的气候里了。我的那些菜心，还在抽新，开花，并且，逐渐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