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花
陈创发表于2013年06月25日17:58:29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野菊花 名家美文
野菊花!野菊花开在山野里。
有谁见过这般豪放壮烈的花云?有谁闻过这么沉郁凝重的药香?那样泼泼辣辣地开。一簇一簇,一滩一滩,一坡一坡,灿烂辉煌!
花朵不过一分镍币大小,密密匝匝,重重叠叠,织造出淮河堤畔、大别山麓梦幻般神奇的织锦,分明是太阳和月亮灼目滚烫的合金,让造物主随意倾倒泼洒在这里,,叫人心灵久久震颤。
几番秋风秋雨秋霜,山野早已敛去辽阔的绿氅(外套),只把灰褐的脊背袒露世间;曾经被悠逸的白云衬托得如此高远的天空,也被铅灰压缩了胸臆;紫燕和鸿雁归飞的呼唤,杳然寂灭在江南的路上,留下水牛与山羊的哞咩,在枯草败叶间低回……纵然是松柏也已减色,纵然是檀竹也已落魄,惟独野菊花,却以她野性的勇敢和进取,在这片天空下,这片山野上,举起开放的拓展的金旗,“欲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
多少墨客骚人奉和酬唱,把菊魂菊意唱彻历朝历代;唱的大多是庭院、公园、花盆里的名菊。比起野菊花来,这些被驯化、供玩赏的同类,不免沾染着脂粉气、奶油味,显得矫饰和做作。宁愿入汤入药、成渣成泥,决不任人摆布、供人亵玩——这就是野菊花!
野菊花自有野菊花不惑无悔的性格和气质。
她不禁锢自己。有花就尽情地开,有香就尽情地放。这一朵迟迟不肯谢去,那一朵挣出半个脸来就开了,从茎顶,从胁下,一下子冒出那么多花骨朵,仿佛一夜之间被风雨唤醒,就一齐把眼睁开,睁得又圆又亮,再也不想闭去。白天盯住太阳,夜晚盯住星星月亮。那份野性,连日月星辰也只能轮番伺候;她把她金子般的本色毫不掩饰地宣泄成河成瀑,又把琥珀色的药香毫无保留地聚散如云如雾。这时,假若你静下心来,你会从袅袅升腾忽聚忽散的浓香里谛听到广东音乐《金蛇狂舞》的活跃,琵琶古曲《十面埋伏》的壮烈……
她不固守现状。匍匐的枝条看似软弱,却从不攀缘依附。这枝被折去,更多的芽箭立即射出,迅速占领周围的地面,把墨玉般羽状分裂的叶片扩张开来,铺展如苍鹰冀翮(翅膀),拥护着黄花,风来想凌空而去,云过含不尽想往,活脱是一幅潘天寿饱含金石意味的《鹰瞵图》,从大别山巅垂挂到淮河水沿。当霜雪卷藏这轴宏篇巨构,她的宿根却在这片沉重而冷静的土地下酝酿谋划,将屈原“上下求索”的浩歌冻结在心,待时以蹿发。今年崖头岭上的几株,明年一定发展成簇;今年篱前坎下的数丛,明年一定繁衍成龙,星散的,要汇集;成块的,要连片。然后,在荒滩野坡,在贫瘠却是自由的土地上,左冲右突,向着四面八方扩张,挺进,步步为营,为营步步。不知是山野滋育了她的野性,还是她的野性诱发了山野的野味野情。
哦,野菊花,这野性的精灵!这野性的勇敢和进取!想怎么开就怎么开,想在哪儿开就在哪儿开。你根本辖制不住她,她也从不约束自己。西风里,严霜下,万花纷谢的境遇中,孤军奋战,单一面嫩金、黄金、赤金锻造的大纛(古代军队的大旗),鲜明如火,嘹亮如歌,浓烈如酒,狂放如战胜者的开怀肆笑。
这是一种怎样野性的美啊!而这野性美又以其烛照天地的光芒,投射在她开放的态势和拓展的行动之中,于生命的运行里发现自我,表现自我,实现自我,叫人体味出一种人生境界,才有久久的震颤回荡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