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虎的绿色畅想曲

华敏发表于2014年03月16日00:54:08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地锦 爬山虎 散文 华敏

东方花园的宿舍楼, 一半柱立悬空,一半依山伴坡,虽美名为花园,却其内少有花。是座典型的现代水泥雕塑。楼依山的过道,是条长廊。廊之背北,有壁三十来米的挡墙。墙的脚底,空有一委蛇狭地。为了淡化其水泥“雕塑”的僵硬与单调,居民们都主张见缝插针,将其空地开辟成一座带形花园。

初始,大家对花园的期望值甚高,构想浪漫而豪华。又请园林技术员参谋献策,以求完美无缺。结果却因地狭土薄,先天不足,让个个美好构想落了空。尽管如此,大家仍千方填平补缺,百般以短见长,选来名贵花草,让其在夹缝中一枝独秀。于是,新花园便佳木间列,奇花交错,绿草茵茵,巧小而别致。门卫人员,更间日浇水,旬半施肥,精心尽职。

然而夏去秋来,暑蒸日烤,惊风骤凉,园里除两株桂花青枝芬芳外,其余名贵,都水土不适,娇身难耐。或木,多叶落秃枝,孤身独影,漠漠读天。或花,因身居墙下,满腔委曲,几声叹息,面黄肌瘦。其草,更自暴自弃,披发委地,一蹶不振。此形此状,人们便情淡意灰了。再晨出夕归,司空见惯,就渐渐麻木不仁了……

初冬一日,六楼老张不知从何处拾来几株草藤,栽在园西偏北角。其藤枯黄憔悴,有若锈蚀铁丝。问其为何草?他只淡淡而言,“这草很贱,名叫爬山虎”。

淡淡一“贱”,更让人心冷了。或许,它在世人的冷眼里,不几月几日,也就漠漠地自生自灭了。

另年春至,花园十分寂寞。爬山虎却偷偷蠕动着蚯蚓似的脚,几日几夜就爬出丈远。再几折几回、几顿几挫,就在挡墙上绘出一张新生活的草图。随后,每个枝节便绽出小蝴蝶似的嫩芽。初为淡紫、再淡黄、再淡绿,再几丝微风、几缕阳光,就油绿滴翠了。其叶下,又伸出条条须根,如爪、如针。而须的顶端,方结出三五小米般的银“铆”,像磁铁一样钉在墙上。粉白的挡墙,油绿的蓝图,虎虎生机,咄咄逼人。颇让满园花草羞涩而忌妒。

笔者读墙,却又喜又忧。喜是“虎”君虽身为贫贱,却不坠青云之志,敢在名贵面前展示自己对生活的追求,实堪难能可贵,算是有股虎劲!而忧又是,夏即来临,烈日淫威,高温40度,大地火烤,墙若烙铁。其新生活的憧憬,又能幸存多久呢!

谁也未想到,爬山虎却用它纤细的脚,超越了人们陈旧的生活逻辑。竟用阳光作魔毯,导演出一幕生命力的奇迹!面对烈日,它仰天长笑,越热越青绿、越热越生机。甚至让僵化的水泥雕塑,也时光倒流了几许年。

冬天来了,爬山虎将要经历冰酷的炼狱。寒风中,绿叶也化作黄蝶飞走了,只留下铁丝一样的藤网,残留在墙上。猜想,或许它在烈日下耗尽了活力,只能残喘延年了。又或许,它还十分留恋这片新生活的天地,仍把记忆“铆”在墙上……

第二个春天又来了,万物仍在冬眠的依恋中,爬山虎却最先醒来。悄悄地、悄悄地,伸出了几十只脚,几日几夜,就爬满了整个挡墙。几阵春风、几缕阳光,整个墙就淡紫了、淡黄了、淡绿了。再经一场夜雨,挡墙就幻化成一座绿色的翡翠!

碧绿的翡翠,一座绿色生命的丰碑。它让花园傻了眼、让水泥雕塑群傻了眼。晨风中,它露出了甜蜜的笑靥。烈日下,它迸发出青春的闪光。月光下,它扇动着梦幻的翅膀……

啊,爬山虎告别了一切施舍与恩赐,独自走向无依无靠的“绝”壁,去描绘自己生命的蓝图,去展示自己青春的美丽。这种展示,是多么让人敬畏啊!一株平凡的小草,竟能用卑贱的顽石,竖起一座生命的丰碑,这难道不是一个奇迹么!

爬山虎的奇迹,也纠正了世人一个历史的偏见。在传统的视角里,藤萝似乎都有着天生的寄生性,是个悲剧的象征。唐代诗人白居易,就曾在诗中讲,“有木名凌霄,擢秀非孤标。偶依一株树,遂抽百尺条。”“疾风从东起,吹折不终朝。朝为佛云花,暮为委地樵。寄言立身者,勿学柔弱苗。”十年前,笔者去西双版纳,植物园中有一奇观,叫“老渔翁”。是一株高大的棕榈,让寄生的小榕树缠成一身枯骨,因而有“英雄难过美人关”之讥。

一天夜里,笔者做了一个梦:茫茫天际,管弦声起。翡翠挡墙上的爬山虎,伸出只只绿色耳朵,入醉入痴。转眼,绿叶便化作蝴蝶纷飞起来,铺天盖地,并唱起一支歌,“天苍苍,地茫茫,何处是家乡。山高高,水长长,生命无限量。路崎崎,道岖岖,无怨亦无悔。情深深,意切切,绿荫满四方。”歌声中,整个小城都旋转起来,化作一地绿毯,长出一座绿色的森林……

翌日起床,启窗四望,小城依然是一座座水泥雕塑。唯有西楼半腰,也爬出一群爬山虎,绿了半角,象条绿飘带。

爬山虎能改变这座水泥城么?笔者没有信心。但它的畅想曲,却永远是绿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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