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母亲逛公园
柳叶发表于2014年03月26日18:42:09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母亲 公园 柳叶 散文
还是早春,太阳却已经热烈起来,站在阳光下关于春天的念想也便蓬勃了。我于是约上母亲去公园感知挂在枝头的春天。
原是满怀情趣地来捕捉早春的讯息,入得园来,才发现自己心急了。香樟树还披着年前的老绿,虽然叶子挤了满满一树,仍不免给人“英雄迟暮”的孤独;水杉们甚至还不如冬天,叶子纷纷扬扬地落下了,赭色偏红,铺了一地,带着点临行前的壮烈,而今,它零落的枝丫蓬松地凑在一起,有晚秋的气息,透着“离乱”。
转念一想,也是的!毕竟是早春,春雷未响,那些植物们如今还在枝干里、老叶下敛声屏息地谛听呢,但不需怀疑,只待它轰隆一响,他们就会不遗余力地冲上春天的舞台,俏把姿容展露。
正有点失落,母亲忽然招呼我说:你看前面,柳树是不是上色了。我一抬头,是真的,那河岸的几株柳树果然敷上了一层淡淡的绿。像天边飘来的雨丝,那么细,那么轻,让人恍惚,让人疑心一阵微风就能把它吹落。“草色遥看近却无”。不,不能“遥”也不能“近”,远几步或者近几步,我愚钝的眼睛就无法感知到这轻微的绿意。只是我不明白,一直视力不怎么好的母亲,怎么就能先于我发现了呢。
枝头上的春色一旦被发现,便再也藏不住。不一会儿,母亲又招呼我说:你看,这边的梅树也快开花了。这是梅树吗?我疑惑地看着那些未绽的花苞,它们都极小,米粒状,绛红色,像小时候外祖母抽烟用的火柴头。王维有诗:“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可以想见这些花儿如若开放定会燃红一片天空。这——该是桃花吧?我说,梅花在这个季节,恐怕也已经开过了。母亲却笑着摇摇头:梅花有开在冬季的,也有早春才开的。不管何时,有一点是不变的:它先开花后发叶,经常是花开满树了,叶子才零星地冒出来。人们只知道冬有梅花,却不解它也是报春的使者,等到它盛开时,整树都红艳艳的,多喜气多热闹!听母亲那么说,我才发觉自己认识的是书上的桃和梅。梅树先花后叶,真是头一遭听到。母亲文化不高,但解读自然却自有一套,我不禁觉得:生活的情趣不单在影像和书画间,它根植在民间。
出神间,母亲已和我走到了另一株梅花跟前,花瓣白色,极薄,开在枝上在微风中颤抖。细花无质,经风落地,一下子就湮没在了一地嫩绿的春草间。看了几眼,也没觉着什么特别之处,倒是母亲忽然像发现了什么,说:你看到了吗?那刚长出来的花,它是嫩黄色的!我凑近,定睛一看,果然。
也就在此刻,我忽然佩服起母亲。她一上初中就辍学了,不会吟风弄月。闲下来的时候,母亲也看杂志,问我“忒难看”的“忒”是什么意思,我说就是“很”的意思,读“推”不读“心”,她虔诚地默念几遍,下了记住它的决心,只是一转身她还是忘记了。这些天,母亲的眼睛也越来越模糊,她常担心有一天会什么都看不见。
可还是母亲,发现了一个又一个有关季节的秘密,我越来越觉得在母亲心里一定是藏着一个春天的。平时忙于柴米油盐的生活,她一直没有机会将它们勾勒出来。也正因为这样吧,我还在为辨出是马兰头还是蒿菜煞费苦心时,她已经开始向我讲述两者的区别了:蒿菜叶宽,色亮,呈玉绿色;马兰头连根处纤细,深绿,更带着几分野性。别看它现在那么细小,清明前后,田埂、山野、乡间泥路全都是它的领地。
路过楝树旁,母亲则情不自禁地说:楝树花谢,洗澡洗到夜。按照节气来讲,现在的楝树还没有开花。以前,人们只能经过一个漫长的花期的等待,才能脱掉冬装,痛快地洗澡……
就这样,我边欣赏春光边听母亲讲述一个又一个春天的故事,在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我们心里都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