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草

一场春雨过后，香椿树萌发出数不清的嫩芽。

陪着母亲下楼摘采香椿嫩芽，突然看到湿漉漉的土地中，长着很多一尺来高的植物，绿莹莹的叶子，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儿看到过。

见我诧异，母亲笑道：“这就是野生的薄荷草啊，你小时候，窗台上最大的花盆里种的就是这种草。”哦，我想起来了。

儿时爱美，看到邻家种有可染红指甲的凤仙花，心里也羡慕得不行，那时，家里没有阳台，窄小的窗台被爸爸加了块木板，弄成了个小小的“空中花园”。几盆月季、茉莉、石榴之外，加上那一大盆的薄荷草，把小小的“花园”挤得满满当当，哪有再放凤仙花的地方？

好几次，我缠着母亲腾出一只栽着薄荷草的花盆来种凤仙花，母亲总是不肯，“那哪有薄荷更实用？”

我不高兴地走开了……但后来，我越来越深地感受到薄荷的好。

那个端午节，不知是吃多了杏，还是玩得太疯，正和小伙伴们在楼下跳皮筋的我，突然流起鼻血。我吓得大哭，边哭，边捏着鼻子往家里跑去。母亲到窗台摘下两片薄荷叶，先用卫生纸擦去我鼻沟下的血迹，然后将薄荷叶揉搓成细细的小团儿，轻轻塞住我正流血的那只鼻孔，最后用浸过凉水的湿毛巾敷在我的前额上，很快，鼻血就止住了。

梅雨时节，人的性情也像极了那天气，烦闷，古怪，一会儿兴奋异常，一会儿又无精打采。那天早上，我刚起床，就感到头晕无力，鼻塞流涕，咽喉肿痛，母亲到窗台上，剪下一把薄荷叶，放进搪瓷缸里煮水。喝完薄荷水后，盖好毛巾被睡了一上午。醒来就感到头脑清醒，鼻子透气，嗓子也不那么痛了……

盛夏之季，汗流浃背，我的后背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很多小疙瘩，又痛又痒，想挠又挠不着，弄得我坐卧不安。母亲剪下两大把薄荷叶，添了水放进锅里煮，先盛出一碗放桌上凉着，其余的兑了凉水倒进洗澡盆里，母亲撩着汤水给我淋后背。完后，再喝下已放凉了的那碗薄荷水。别说，还真灵。连着这样做了几天，那些小红疙瘩，就不知什么时候从后背消失了。

遇到胃口不佳的时候，母亲会将晒干的薄荷叶捣碎，和蒜汁、盐、醋和香油一起拌凉面，面里那种清新凉爽的口感，顿时令我胃口大开。
我们家族的人，似乎都不胜酒力。每逢佳节或有喜庆之日，我们都是想饮酒，又怕醉。母亲自有办法，她会在头一天用薄荷煮水，加上冰糖放进冰箱，倒酒时，便用冰镇过的薄荷糖水将白酒稀释，酒的辛辣因了冰糖薄荷的甘凉而减其辛，却保留下了酒的绵软醇香，饮后，余味无穷，沉醉的只是酒香，人却不再担心会被醉倒……

难忘的还有母亲将薄荷叶晒干，用软布缝成的枕头。每晚，伴着薄荷的芳香入睡，不仅少有蚊虫叮咬，连梦境，也变得馨香可人。

十多年前，父母搬家，因为路远，窗台上的花草就和一些小物件一起，留在老房子里了。好多年没见薄荷草了，不知是天意，还是无意，如今意外地在母亲种的这株香椿树下，重新看到了薄荷草的影子……

那天，母亲笑得像个孩子，催着我去超市买个漂亮的花盆，准备种下那些绿莹莹的薄荷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