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麦垛
任文发表于2013年09月22日23:42:12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小麦 美文 积麦垛
在我洛河北山的夏日,山野的南风带着炙人的气浪掠过沟沟岔岔,吹拂乡村人散乱的头发,麦子就上场了。
夏季割麦,是乡村人“龙口夺食”的日子。趁着瓦蓝的好天气,收割、碾打麦子,日子是要精打细算的。这样的日子,父亲天天去地头走动,金黄的麦子随风舞蹈,齐刷刷地铺排着阵势,流动着波浪。父亲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望望那边,不时地用手捏搓饱满的麦粒儿,数数颗粒的多少?河边的杨树林里不时传来噪音的蝉鸣……
邻村的麦子开镰了,父亲急了,蹲在院里苹果树下磨镰刀,脸盆里的清水浇湿了青灰色的磨石,磨出了一潭积水。我知道,父亲前几天就磨镰刀。心急无用,麦子一天天在成熟着……
割麦了,父母亲在我们兄妹左右前头“开行子”,不时地教我们腰弯下,镰刀着地,手要快,茬要低。父母亲是干农活的“把式”,我们照着大人的样子,学着割麦,速度慢,落下大半的距离。我不服气,使劲与父母亲争着超前赶,总是留下高低不一的麦茬……
密不通风的麦行里,酷热难当,麦穗甩到人身上,又扎又痒。头上是毒辣的太阳,地下是锋利的麦茬,父母亲的脸上淌着汗,头不抬,手不停,一气割到地头。回身看到我们兄妹几个还在不停地赶速度,又转身伏下帮我们割起来。
麦子一行行倒下,均匀地铺在行行田里,火辣辣的太阳当空照着,田野上一片热浪蒸腾,蒸晒的麦子被运到麦场上,摊平、晾晒、碾打,丰收的颗粒晶莹饱满,扬场、晒麦,颗粒归仓。
麦子收割碾打完毕,北山人又忙碌起积麦垛的事,积好麦垛才算完成了一年夏收的重要标志。
积麦垛大多在夏夜,白天晾晒麦粒,碾打麦草,只有夜晚的时光完成积麦垛的事。积麦垛劳动强度大,人要欢快,大多数由年轻小伙子来干这活。如今北山里的年轻人大多去南方打工,麦收时间很少返乡,积麦垛的事留给了一群老人和妇女。记得父亲年轻时好强,麦场上总爱干这活。只见他手举一把钢“三杈”,向一大堆麦草一刺,后手一压杈把,前手一抬,一个小山头似的麦草堆就被他挑起来。一鼓作气,用三杈举着小山似的麦草堆向麦积跑去,用力一出手,这“小山”便飞到那大麦草垛上,赢得麦场上人们的一阵喝彩声。
如今,父亲毕竟上了年纪,干这活总是很吃力。我看见父亲挑起麦草堆的那刻,满脸的汗珠往下淌,我劝他歇息,父亲总是摇摇头,慢慢来……麦场上,邻居大伯、大妈们也来帮忙。这样忙碌的日子里,既是自家的活路再忙,也要抽出人来为积麦垛的人家帮忙,邻里之间即使平时有个磕磕碰碰,这会儿也被火热的麦场激情打消了顾虑,不用说风风火火干得心情舒畅、脸上灿烂着花儿。
一堆堆小山一样的麦草散乱在麦场上,山梁上空露出了黄灿灿的月牙儿,拿桑杈、垛麦草、挑麦草、扫麦场的乡亲们说着笑着,少不了年轻的或同辈分的男女老少说情话、闹野趣,一杈一杈的麦草在空中扬起,像长了翅膀似的落在麦草垛上。我站在越来越高的麦草垛上,接着来自前后左右飞来的麦草小堆儿,拿杈摆布均匀,先把自己脚底下盖上厚厚的麦草,不断打好一层层的根基,沿四周一层层的铺平。父亲站在麦场上总是唠叨不停,摆布好层次,草垛才牢实。一会儿左边多了,一会儿右边少了,多加麦草,往中间收紧。麦草垛拔地而起,站在上边有点摇晃的感觉,好在上空有麦场边的一棵大柿子树枝横斜眼前,使人不觉得心慌。杈把握在手中不听使唤,脚下的麦草一点一点往里边收紧,只容得下立脚之地。这时候收得最后一把麦草,扣在麦垛顶。我只要一动身,麦草垛就全身在颤动。
积好麦垛,我轻轻地踏在父亲搭好的长梯子上,接过父亲事先备好的麦糠均匀地撒在麦垛顶(以防雨渗进去),然后又轻轻地顺着长梯子下去。麦草垛在父亲轻轻用长杈把拍打下显得顺溜了许多,尖尖的草垛顶上,一轮月光斜照着显得很突兀、高大……
母亲端来热气腾腾的新麦子蒸熟的大馒头,恭敬地跪拜在麦草垛前,又是磕头又是喃喃细语。我猜想母亲祝福来年丰收,吉祥如意!这是我北山流传下来的民间风俗,新麦子上场后必做的一件喜事。哪家人积麦垛,必蒸新麦子大馒头,请帮忙的乡亲吃酒席。
高高的麦垛积起来,一个圆盘似的月亮挂上了山野的上空。轻松一下的乡亲们聚在院落摆好的桌椅上,划拳,行酒令,说笑话,不知疲倦地醉意在浓浓的月光里……
麦场上,高高站立的麦草垛面对着皎洁的月光,在微笑、在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