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庭栀子香

梁先发表于2014年05月06日00:36:14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栀子花 梁先 散文美文

花有信。

自小寒至谷雨,刚好八个节气共一百二十天,古人以五日为一候,计二十四候,在每一候内开花的植物中,挑选一种花期最准确的植物作为代表,称为二十四番花信。

在二十四番花信里是没有栀子花的。按照它开花的时间,相对应的物候应该是七气的第二候。也就是说,麦子扬花之时,也是栀子花初绽时候。

麦子扬花,给人们带来丰收的憧憬,栀子初绽,给人们以美的享受和感悟。

最早知道栀子花,缘于那首唱遍大江南北的《栀子花开》。在歌里,栀子花是纯真的初恋年代,是难忘的青春岁月。在栀子飘香的季节里,听着这流露着淡淡忧伤的纯净歌声,很自然地唤起人们对那些渐行渐远青葱岁月的回忆。

在歌声里如此亲切熟稔的栀子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却一直无缘得见。后来,有人告诉我,栀子花分单瓣和重瓣两个品种。而单瓣的栀子花,其实就是人们俗称为黄枝子的一种植物,在我家乡的山野上,几乎遍地可见。单瓣栀子花色纯白,略微旋转的花瓣,极像一只静待清风而转的风车。黄枝子花谢后所结的果实可以入药,有凉血解毒、清热除烦之功效,也是一种天然的黄色染料,广泛应用于食品加工。

至于重瓣的栀子花,则是经由文友一篇描写栀子花的优美散文,我才由纸上认识了它。文章提到,在他所生活的城市里,卖花人会把含苞待放的栀子花一小把一小把地扎起来,整整齐齐地码在提篮里沿街叫卖,是可以别在旗袍衣襟或鬓发上使芬芳随行走而四处流动的。就因为这流动的古典芬芳和绮丽动人,我动了要把栀子花种在家里的念头。

数年后,当我开始在自家的楼顶上种花,第一个买来种的花,就是重瓣的栀子花。栀子花到家时,已经带着几个椭圆形的绿色花苞。我小心翼翼地把栀子种下,耐心等候它为我揭开神秘的面纱。几天后一个雨后的清晨,那些藏在油亮绿叶间的紧致花苞,开始慢慢舒展开层层叠叠的瓣,是安静的皎素之色,略带蜡质感,犹如一枚枚温润纯净的和田玉,微带清苦的淡淡花香氤氲在湿润的空气里,格外的润泽怡人。在暮春时节的清晨里,栀子花就这样,以楚楚动人的身姿与清新怡人的芬芳,完全吻合印证了我由歌声里和纸上得来的印象。

有一些花,不仅美在形态上,还美在其意象上。比如栀子花。因其色味、香味俱佳,栀子花也是历代文人墨客抒发情怀的对象,正是这些读之使人唇齿留香的诗文,为栀子花添上了意韵之美。

韩愈诗云:升堂坐阶新雨足,芭蕉叶大栀子肥。一个通常用以代指庸俗的“肥”字,用在这里,却是肥而不腻,准确地捕捉了雨后栀子花的丰腴身姿与清新气息。出生望族的唐朝诗人张祜,以一首“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名动京城,一生却坎坷不达,以布衣隐居山野终老,“南檐架短廊,沙路白茫茫。尽日不归处,一庭栀子香”一诗,即是他隐居乡野所作,诗里除极言栀子的香味浓郁之外,也表达了作者寄情山水花草间的闲情雅致。与张祜处在差不多相同时代的诗人王建,门第衰微,“从军走马十三年”,居乡则“终日忧衣食”, 可谓一生贫困潦倒。其乐府诗《雨过山村》写道:“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着中庭栀子花”。乡村四月,人人都在为生计奔波忙碌,只有庭院中的那一树栀子花闲着,也不管有无人欣赏和攀折,只是一径自顾自地芬芳着,热烈着。淡淡数句,不着悲喜,也不言“忧衣食”的困苦,却在读者面前勾勒了一幅优美静谧的田园风光,那扑面而来的清新之风,与张祜诗有异曲同工之妙。“言为心声”,这何尝不是诗人在借栀子花表达一种豁达淡泊的心态呢。

据说,栀子花又名同心花,古时闺中少女或少妇居家无事,折以把玩或赠人以表爱意和心声。在现代语里,栀子的花语则是“永恒的爱,一生守候和喜悦”。相较前者的单指爱情而言,后者广义了很多。是啊,栀子四季翠绿,令人赏心悦目,而栀子花从寒冷的冬季就开始孕育花蕾,直至初夏才绽放光华、芬芳满庭。就好像在告诉人们,经历长久的努力和坚持,才会迎来生命的春天。

在这个风清气朗、草木葳蕤的清明时节,当我闲坐楼顶小圃,默念着这些与栀子花相关的诗文时,我身畔的单瓣和重瓣栀子花,正纷纷践花信而开。那静静的皎素之色,那淡淡的怡人之香,使人欢喜,教人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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