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杏树
连谏发表于2014年05月06日23:38:28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杏花 杏树 连谏 散文美文
记忆是个塞满的仓库,装着往昔的欢乐也装着往昔的痛苦,对我这样一个写字的人来说,是桩幸运的事。写字不过是刨捡着岁月,研碾着时光的滋味,相比于欢乐,我更在意悲伤,它绵长而久远地驻扎在我的心上,随着追忆的河流,酝酿成璀璨的悲伤。
在我所追忆过的悲伤里,出现次数最多的,是一棵杏树。
我不知道那棵杏树是什么时候栽下的,总之,从我能记得这个世界上的光景时,它就在了。在院子偏西南的方位,不是很高,但树冠庞大。春天的时候,我能轻易地爬到树上,坐在树杈上,在上面吃榆钱,吃很稀有的糖或单饼卷着春葱,那些粉色而妖娆的杏花瓣,纷纷扰扰,像雨一样,轻而温柔地落着,每当这样的时候,我喜欢仰起脸,感受它们轻轻滑过脸庞的温柔,那是这个世间最美丽的柔软。现在回想起来,我的心,依然湿润。
只是,母亲看见了,会喊我下去,她怕我丢荡的腿脚摇下太多的花,影响杏树坐果,所以,我只有趁母亲在田里忙碌的时候,随便抓起一种什么吃的,爬上杏树。到了夏天,就不可以了,夏天的杏树,会有一种绿色的、浑身是刺的小虫子,俗称拔几毛,人一碰,那刺就会自动脱落扎到皮肤里,起一片又红又肿的疙瘩,难受得很。吃过几次亏的我,不消母亲喊,也会远远地绕着它走。我儿时的乡下,还是很贫穷的,除了院子里的果树和菜园里的黄瓜,父母不舍得买水果给我们吃,所以,我最盼的是每年杏子熟透的季节。
后来,村里给我家批了宅基地,父亲盖了新房,搬家之前,我一遍遍地问父亲,杏树能不能和我们一起搬过去?父亲踌躇了好久,说杏树太老了,挪过去,怕是会挪不活的,想留在老宅院子里。可我知道,我们搬新家之后,旧的宅基地就要分给别人了。于是,我就哭,觉得父亲的说法,是不想挪它的借口,因为它很大,挪起来费周折。
后来,父亲让我哭得没辙,把杏树的枝头修剪了,挪了过去,挪过去的当年,杏树的枝干上抽了几条羸弱的小枝丫,父亲说怕是难以成活了,我不信,可第二年春天,所有的树都绿了,它还是没有发芽,在确定它死了的那天,我坐在干枯树桩一样的杏树下,哭了整整一个下午,边哭边恨自己,觉得它是我害死的,因为父亲说过了,大树难活……至今,我依然常常想起它,想起我坐在它身子上的童年,它用花瓣儿的手,温柔地抚摸过我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