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苦楝树

家乡的宅基地前后的空地上，长满了纯天然的苦楝树，世世代代自生自灭着。苦楝树，雷州话叫“苦耐花”。从她的名字可以知道她的品性。

经过秋风的萧瑟和冬天的寒冷之后，苦楝树上的叶子全部掉落了，光秃秃的树枝特别惹人注意。春暖花开。春天来了，经过一冬的积蓄，光秃的树枝上长出一个个含苞欲放的花蕾，不多久，就开出满树的花，紫白相间，她的花有樱花之神韵，花香神秘而幽浓。此时的苦楝树在绵绵的春雨之中，别有一番情趣。

房前屋后，一棵棵苦楝树站立成一片风景，在岁月的长河中，站立成一座丰碑。不怕风吹雨打，不惧严寒酷暑，不避干旱水涝，依然站立着，生长着。

小时候，我和一班小伙伴经常在苦楝树下玩耍。高大的苦楝树下，仿佛演奏着一曲邻里友情曲，一曲欢乐曲。苦楝树下成了大人们交谈聊天的地方，亦成了我们小孩追逐玩耍的地方，我们在那里划地跳方格，跳绳，猜谜语，树上不时飞落几朵细细的花瓣，盛在手心，芳香浓郁，沁人心脾。

花期过后，树枝上就结出一簇簇青青的果实，每一簇都有几十颗。小时候，看着一树的果子，我忍不住摘下一颗放进嘴里一咬，顿时满嘴苦味，就像她的名字那样苦。她的果子不能吃，但我们几个小伙伴常常摘下来作为弹弓的“子弹”，用来“射击”目标，测试弹弓水平，效果特别好。

苦楝树上经常有鸟儿在做窝，我和小伙伴们经常去掏鸟窝。一次，我爬上四米多高的苦楝树上掏鸟窝，伸手去掏搭在树枝上的鸟窝时，一阵风吹过来，树枝剧烈晃动，我重心不稳，慌乱之中赶紧抓住树枝，然而树枝不受力，“啪”的一声，树枝断了。我抓着树枝一起从四米多高的树上摔下来。“完了！”我当时脑海中一片空白。好在跌落地时，我是骑在树枝上的，浓密的树枝先到地，我重重地摔在树枝上，“四脚趴地”。在场的小伙伴都惊呆了，以为我肯定摔死了。过了一会儿，我惊魂未定，在伙伴们目瞪口呆中，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这么高的树上跌落下来，只是受了点皮外轻伤，是托树枝的福了。骑在树枝上，树枝反而成了我的“救生垫”了。这次苦楝树树枝救了我一命，让我对苦楝树有了一种敬畏之情。

春华秋实，苦楝树的果实是金黄色的。在树下玩耍，经常有果子落在头上。特别是秋风起，满地金黄的果实。光着脚丫在地上行走，凹凹凸凸的，果子溢出的汁液黏黏稠稠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果子被踩进泥土之中，过了不久，就长出幼苗，特别是在大树遮盖之外的空地上，幼苗茁壮成长，不到半年就长到一米多高了。

苦楝树树身上渗出的树脂，金黄色的，晶莹剔透，做成一个个小球，或者捏成各种动物模型，风干之后，极为好玩。有时，我们用树脂包住一只蜘蛛，或者是一只彩色的小蝴蝶，那就更有趣味了。有时，我们会将树脂刮下来，装进瓶子里，放进一点水稀释，就是很好的粘糊纸张的胶水了。

至于那些高大的苦楝树，家里常常砍伐一些晒干，做家具。用苦楝树做的衣柜、木门、床板，耐用并且不容易被虫蛀。当年，父亲用苦楝树为我做的木箱子，让我带着外出读书用。提着那个苦楝树做的精致的木箱子到学校，羡煞了不少同学的目光，令我油然而生一种幸福感。三十年过去了，木箱子还保存完好。

尽管家里为了种植一些果树而砍伐了一批高大的苦楝树，然而，散落在其他地方的苦楝树树苗却顽强地生长着，不久又长成一片树林。

很多个黄昏，当我一个人默默独坐在屋前苦楝树的稀疏绿荫下，看着海湾里的人畜从暮色深处影影绰绰地缓缓归来，听着头顶树蓬中那些归鸟召唤的一声声啼鸣，我就禁不住为家乡的人们的浪漫襟怀所暗暗得意，他们把家园喻成了一棵棵高大的苦楝树，乡亲们成了一只只鸟儿，那是多么贴切多么温馨的一种诗意啊，那是即使不懂文字也能让人深深领会的一首朴素诗章。

家乡那片苦楝树，纯粹是自然生长的，对人无所求，不需要人们去呵护，也不需要人们去施肥除草，生存的条件也不讲究，只要有泥土、阳光和水分就可以长成参天大树了。她顽强的生命力是令人佩服的。她对人们是有贡献的，生长时可以绿化大地，倒下了，可以做木材，做家具，可以当柴烧火煮饭。燃烧时散发出一阵阵清香，犹如生命涅槃升华，苦尽香来。对人无所求，却为人们贡献自己，她的内心是“苦”的，却给人予欢乐，这就是苦楝树的精神。

家乡那片苦楝树，都是一个个个体生命，或者就是一个个精灵，树精灵，我心里对每一棵树都充满了敬重。不能忘记在孤寂和寒冷里，被苦楝树点缀着，温暖着，点燃着的岁月，它们常常生长在我的梦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