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阳台种菜
一朵发表于2014年05月18日02:39:27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阳台种菜 一朵 散文美文
我一直觉得我是地道的农民,城里见到老牛要打招呼,跟着蚂蚁屁股后走,鸟一打响就寻思耕种。想念到了无处可逃,我决定在阳台上辟出一畦菜地。
要在八平方米的城市阳台上小瘪三似地辟四平方米的菜地,是一项宏伟的工程,设计首先要谨慎,要考虑地形地貌,要忍耐,要防水土流失不致被邻居投诉物管管制。以上如若忽悠,会有豆腐渣工程发生。
60后邻居听说天时地利人皆不合之地种菜,马上慕名前来,瞧土地的目光同样饱含深情,深不可测,她指导我:泥要用那种黑得像老铁锅底的泥,松土的锄头要用摸得溜滑的锄头。某个春日,我掐指一算,在惊蛰当天撒下菜籽,通菜、黄瓜、油麦菜等。 又于某春日,种子在一场神经质的雨后哗声破土后,我发现谨慎与忍耐都是人为,本性不羁之菜芽,散漫而出,像夏夜榕树下农人的姿势,横竖、站蹲、昂面八叉,在撒野打滚,打完滚后还坚决不洗澡。我松了口气,种子不假,跟老家地里一样的性儿,你锄它、骂它,它不理,只管见风找风,见雨跟雨。
回家探看一棵蔬菜的成长,好比猪八戒回高家庄看望他的高小姐,怀揣着这样的小激情,就算你每天要越10公里长的车流,穿1000米流量的人群,或打分贝超80的商场走过,你嘴角还是会抿着贫民张大民的傻笑。植物的世界与人类的世界区别在于:植物一直不说话,但它让世界活泼,而人类一直说话,但让世界沦陷。
一个月后,我以慈母的目光,落在苗条如绿瘦广告模特的通菜、鲜黄得像梵高油画似的菜心花 ,或抛出雅致弧线的黄瓜藤蔓上,其时与60后邻居热烈讨论着“今日比猪肉还贵的蔬菜价格”,或是“某某”蔬菜又被查出超标污染,其欣慰状把小农意识暴露无遗。 基于劳动中产生的劳动感情,我一再许诺她,等我的蔬菜们长成后,让她“随便来摘”。
但事实证明我还不是地道的农民,我完全忽略了耕种的艰辛,或者说,低估了城市里各种转基因的侵蚀。
首先是虫子:主要是蚜虫、瓢虫、狗毛虫,虫子们愚笨,它明知一出现人类就掐死它的,但掐死它它还是无畏,用掰开它们嘴巴却找不到的牙齿蚕食着我心爱的菜叶子,菜叶子上咬出的洞,跟市场上人指甲掐出的洞灰常神似,一时无从识别之;还有小强,小强是打游击出身的,它们一个漂移而来,估计还在上面撒尿,与坊间号称的无公害蔬菜相比,我家蔬菜气味很是独特。
我和邻居同仇敌忾,调动各种现代方法对付之,方法分别有:用名牌杀虫药杀之、赤手空拳捉之,四边挖护城河浸之,但鉴于导致之有毒后果,害的不是别人,是自己,但很快发现当今小强为适应时代发展,其游泳本领可比孙杨,我俩在想象中进行了杀戮,后又得一公开之秘笈:施肥。
要知道,现代人绞尽脑汁减肥法有n种,而对他物孜孜不倦之增肥法却有n次方种,比如:肥钱包、肥胸脯、肥牛肉、肥黄鳝等等,对小小一把青菜当然不在话下。
我操持着催肥剂,端好一个标准的农作姿势准备朝蔬菜们施肥,彼时午后明晃晃的阳光一闪,一株天真无邪的油麦菜一笑,让我徒生磨刀霍霍向猪羊之残忍,我一想起此奇味化物,无声渗透叶茎,经历x+y之化合作用,变成ABCD之伪维生素,便生生打了个寒颤,一咬牙,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瘦就瘦吧,虫不除、肥不施,爱瘦不瘦,瘦小的骆驼比马大——再瘦的蔬菜也是绿色蔬菜。
蔬菜似有灵性,为我给力地长,三两头天,通菜摘了韭菜出,菜心摘了白菜苗又冒头,我终于对邻居兑现了“随便来摘”的承诺。
但我到底不是地道的农民,劳动智慧还未达到知己知彼,虫子还有啃,小强还在闹,鸟儿自千里之外而来,唱着歌,抖着翅,啄食黄瓜,可怜比黄花瘦的黄瓜更瘦了,比唱《甜蜜蜜》的张曼玉还瘦,我含泪拧下,洗干、切丝,过水、捞起,入油锅快炒,上菜盘,其瘦惨不忍睹,下箸夹起入嘴,不多,但总算能塞住牙缝,料不到家人罢吃抗议:市场上有的是肥身厚肉的黄瓜!
我生气了,我说我就算不是地道的农民,但我心依然是农民心,就算人在城市也改变不了我的农民心。遂且行且珍惜,发狠耕种,继续揣傻笑回看我的蔬菜,继续捉虫子,斗小强,对鸟儿开仓济粮。
最后,我还不忘殷殷叮嘱60后的邻居:“菜地有的,蔬菜是有的,想吃了,随便来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