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野菜
舒海荣发表于2014年05月18日22:35:06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野菜 舒海荣 散文美文
儿时的记忆里面,野菜是我可爱的小点心。
其实,古往今来的人们都是喜欢野菜的。比如《诗经》中便记录很多的野菜。如《采芑》中有“薄言采芑,于彼新田”的句子。芑即今天所说的苦菜,味虽有点苦,但吃起来却带香,可蘸酱生吃,亦可炒熟吃。《采薇》写到“采薇采薇,薇亦作止……采薇采薇,薇亦柔止……采薇采薇,薇亦刚止……”薇即野豌豆苗,其嫩叶味佳。还有,“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芣苢即车前子,就是我们这里的“蛤蟆碗”,野地里比比皆是,嫩叶果实均可食,但是作药则更常见。《诗经》中所载录的野菜,我吃过的还有:荠、芹、蕨、蒿、荇。
目前,街头卖得最多是荠菜。它的别名较多,北方叫白花菜,瑶家称禾秆菜,其色嫩绿养眼,其味清香鲜美。古人曾经拿着这野菜花“簪髻上以祈清目”。但是台州人是实在的,可不愿意拿这表面文章当饭。所以,荠菜是用来炒糕和拓蛋饼的。她是野菜中的极品,陆游在《食荠十韵》中记载:“唯荠天所赐,青青被陵冈”,对此进行了高度的概括和评价。
除了荠菜,还有芹,即水芹菜。老家有的人叫它野芹菜,是多年水生宿根草本。两千多年前的《吕氏春秋》中称,“云梦之芹”是菜中的上品。可见中国自古就有美食家肯定之。四年前的晚春,一些友人相约去嵊泗列岛看海,才接触到了这种菜中珍品。因为路途遥远,一个好友备了两盒水饺带来,权当作路上的零食。而奇巧之处,在于水饺的馅料竟然是青葱的水芹菜。
诗经首篇《关睢》中就有“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荇,或许就是莼菜,是一种水生的野菜。一次游太湖,主人拿出莼菜来招待。莼菜的幼叶与嫩茎中含有一种胶状黏液,食用时有一种滑润清凉的香味沁人心脾,可谓风味独特,口感极好。贺知章的《答朝士》认为“莼菜乱如丝”,可惜没有看到这种可爱小草的生长现场。典故“莼鲈之思”说的是,西晋文学家张翰,在距家千里外为官,一日见秋风起,想起家中莼菜,于是辞官归乡,可见所谓“叶落归根”,实际上是“胃”想要找回童年的记忆。
算作山珍的野菜,往往是蕨菜。蕨菜长在阳坡的松林间和灌木丛里,每到早春会伸展懒腰,一不经意就将小拳头露出来。一次,我在神仙居徒步时,曾于云遮雾罩的半山,到一个山民家,寻见这美味。那蕨菜吃起来脆滑适当,很是爽口。李白写道:“昔在南阳城,唯餐独山蕨”,估计也是这般意境的。
在众多的野菜中,吃货文人苏轼最爱蒌蒿。他曾在《岐亭五首(并叙)》记道:“久闻蒌蒿美,初见新芽赤”。但吃芦蒿宜趁早。中原有民谚:“一月藜,二月蒿,三月四月当柴烧”。意思是说,正月里吃地下的藜根,二月吃蒿茎,到暮春时节老成了不能吃的柴禾。蒌蒿微苦正好压老油,所以蒌蒿炒腊肉是一道不可多得的菜式。
而没有入得《诗经》名录,却又很好吃的野菜似乎还有瓜子菜、香椿脑、蒲公英、黄花麦果、马兰头、草紫等等。
瓜子菜,即马齿苋,杜甫在《园官送菜》中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它的喜爱:“苦苣针如刺,马齿叶亦繁。青青佳蔬色,埋没在中园。”我曾经在磐安山里的一个农家乐尝到马齿苋,有点酸涩,但却比较“清味”。温岭人似乎还将它叫作长寿草的,文化桥一菜场有得卖。
吃香椿脑亦是古人的爱好,有人写道“不美珍馐宴,忘情摘嫩椿”。这个“嫩椿”,是指香椿树的芽。常规的做法是香椿炒鸡蛋和凉拌香椿芽。她的口感主要是脆、苦、香。记得小学时候,一个清明节偷逃去木耳山亲戚家玩,看到个彪悍的山里妹子,爬上一棵大树上去摘红绿相间的叶芽来烧菜。估计,就是香椿芽吧?
蒲公英,也是一种常见的野菜。山坡野地,田间地头,到处都是,甚至连我阳台上的花盆里面,几时也长出了五棵来。或许是苦味的缘故,温岭的老辈人普遍只将它作为“清热解毒”的草药,而年轻人要拿它点缀爱情。周杰伦就曾在《蒲公英的约定》回忆起中学时的初恋。而普遍的青春电影桥段应该是这样的:女主角十指相扣,手中捧一束蒲公英,轻轻吹气,蒲公英的花朵瞬间在风中旋转着飘荡起来,随即白色花蕊依依不舍起来,最后带着无尽的眷恋慢慢远去。
《蔬食斋随笔》中引用的一首明五言有句:“马兰不择地,丛生遍原麓”。老家的田埂、河迁上到处都是这种不起眼的小植物。清代仓山居士在《随园食单》中写曰:“马兰头者野菜名,京师所谓‘十家香’也……摘取嫩者,醋合笋拌食,油腻后食之,可以醒脾。”就为这,我前年到网上购买了十几株的马兰头,种在阳台上的小花园里,正月半后便发出一大片来。不曾想,吃货没做成,却在去年深秋看到了它的花儿,一朵朵如淡紫色的雏菊,精致可人。
黄花麦果,也就是鼠曲草,前者明显更具有生活的诗意。老家用此来做麦饼和“青叶”。人们春采嫩叶,捣烂萃取汁液,和粉而成。周作人在《故乡的野菜》里面记录他的童年歌谣:“黄花麦果韧结结,关得大门自要吃,半块拿弗出,一块自要吃。”吴越语系是相通的,听着多么熟悉呀!
野外常见的还有草紫,书面称为紫云英。记得小学时候,学校北面是一片农地,春天时候那里便成了一汪紫色的海洋,恰如铺就了华美的绒毯,气质宛若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田。中午休息时,没有奥数的孩子们在这片宽阔的大地上快意地奔跑。若干早熟的孩子,会去采集这种如紫蝶的花草,偷偷地撒在前一排女同学的马尾辫上。但是,那时人们似乎不大吃的,而是有意让它烂在土里当作肥料。前几年开始,有人拿这种野草到市面上叫卖,于是一些小饭店里面就多出“草炒糕”、“草炒面”两个特色菜。
温岭的三月,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野菜却开始在我童年的记忆里面,没心没肺地疯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