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香椿

我的小院里种了四种树木，我称它四君子，按先来后到，谓之银葡椿棠，即银杏、葡萄、香椿、海棠。都对我有贡献，银杏看叶，海棠看花，香椿吃叶，葡萄吃果。每棵树都有原籍，葡萄来自党家，银杏来自吴家堡，海棠来自唐王，香椿则是一个同事从仲宫山区移来的，我都十分喜爱。香椿是报春树，春天还有些寒意，它就开始冒芽椎椎，不几天就扑拉开枝，扎煞开叶，长出半拃长，鲜嫩鲜嫩的，微风吹过，透着清香。我欣喜地喊：“椿姑娘送美味来了！”于是趁全家团聚时，掰下一大把，交老伴煎香椿芽吃，那才叫嫩哩，一盘喷香的煎香椿芽，端上了饭桌。这使我想起在家乡，母亲给我煎的香椿面鱼，回味无穷。

记得童年，有一年春天，当香椿头芽子下来的时候，母亲略带神秘的表情对我说：“我今天做一个好菜，让你解馋。”于是我就好奇地跟在母亲身后，在饭屋锅头边仔细观察。母亲先把多半拃长的香椿芽洗干净，蘸上用鸡蛋、面粉等调料调好的面糊，再放到有少许的热油锅里去煎。不一会，母亲把一盘香气扑鼻的菜端上桌，用油煎的香椿芽，颜色全黄，头大尾小，放在洁白的瓷盘里，宛如一条条在水中嬉戏的鲢子鱼。母亲说：“这就叫香椿面鱼。”啊，香椿面鱼，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我忙不迭地拿起一条面鱼，放在嘴里一嚼，嘿，外焦里嫩，鲜滑酥脆，唇齿留香，味道鲜美，母亲看到我这幅吃相，忍不住笑了。那时我晚上常做这个梦，春天的阳光洒在寂静的林中，天空回荡着鸟儿的鸣叫，香椿的气味在田野间浮动，我站在香椿树下，喊着“香椿面鱼真好吃”，摘一把香椿芽回家解馋。在梦里，许多香椿面鱼真的变成一条条冒着香气的鲢子鱼，在身边游来游去，喜不自禁，我拍手嘿嘿笑，有时就笑醒了。

长大后，我知道香椿芽也叫树头菜，是香椿树的嫩芽。清代时称食用香椿为“吃春”，有迎接新春之意。坊间说：“雨前香椿嫩如丝，雨后香椿长寨子。”所以，谷雨前采摘的香椿品质好，因时令性强，真正能吃新鲜香椿芽的时间，也就是十多天。香椿吃法多多，最简单的是腌咸菜、拦凉面、炒鸡蛋、鸡刨豆腐等，都是无与伦比的美味。

我年轻时，在柳埠山区教学多年，学校附近，许多农家房前屋后，都栽上几棵香椿，无需浇水施肥，香椿就沐雨而生，经风而长。春天，几阵春风，几场透雨，香椿就发芽了，嫩蕊初张，红彤彤的椿芽，如一张张欲开还闭，娇羞欲语的小嘴，满含春心春事，让人心生爱怜。香椿是通体透香的树，从发芽到采摘前，馥郁香气熏蒸的空气，也浓香流溢、清冽芳醇。有几棵香椿为邻，会让每一个春日芳香充实。香椿长到一拃许，就该采摘了，人们将一大把一大把的椿芽扎成捆。课余，我也乐于加入他们的采摘行列，多获馈赠。收获的人们喜气洋洋，香椿的香气变成喜气，将空气调和得浓稠、热烈，看着竹篮子里翠绿怡红的椿芽，闻到的是饭香，这就是香椿招人喜爱的好人缘。香椿生长季节性强，采摘要抓住时机，品种不同，滋味不同，一种是红芽子，色泽淡红，香气扑鼻，鲜嫩无骨；一种是青芽子，色为翠绿，有清香，味淡雅。在三年困难时期，生活艰苦，清苦的生活，因为有了香椿的调节，亲情浓了，滋味醇了，日子变得平仄有韵地畅行无阻，平安一路走来。

妻子手巧，每年春天，将刚采下的椿芽洗净，用开水烫一下，切成细末，加葱、姜，滴上香油，拌到面条里，就是香椿葱油面了。或者做成鸡刨豆腐，一青二白，满口盈香，开心开胃，三春难忘。

后来，我们进了城，香椿也跟着上了饭桌，吃得更讲究了。知道它不但是佳蔬，而且是良药。中医认为，香椿芽味苦性寒，具有清热解毒、涩肠止血、健胃理气、杀菌消炎等功效，民间常用香椿芽捣烂取汗抹面，治疗面疾、美容护颜。在汉朝我们的祖先就食用香椿，曾与荔枝一起作为南北两大贡品，深受皇家及宫廷的喜爱，盛赞“椿木实而叶香可啖。”

香椿是田野的菜，乡下的菜，饱经风雪霜露，曾经填充、滋润营养过我们。我是吃着香椿长大的，不会忘记它的气息味道。所以我有小院后，就移种一棵香椿，用心呵护，也是想找回逝去的时光。它曾经照拂过我的童年、少年，芬芳过我的记忆，让我循着它的气息，就能找到回家乡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