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树

记事起，老家门前就有一棵海棠树，直径碗口粗，开白色的花，结青色的果，吃起来口感涩涩的。

海棠树是我儿时的玩伴，每每窗外杨树返绿时，总是止不住对老树的思念。

小时候长得瘦弱，可以像猴子一样爬上树梢，偶然发现老树上有三根弯枝，好似一把椅子，正好托住我。从此，和同伴们戏耍或惹了祸，我都会爬上树，坐上我的椅子。

有好几次，我躲在树上，总会看到二奶奶拄着拐棍，坐在老树下两眼直直地望着远方。

后来听妈妈说，这海棠树是二爷爷少年时栽下的，二爷爷结婚不到半年，就随父兄去闯关东，却被抓到前苏联当了劳工。起初，二爷爷还把在那边娶妻生子的全家照捎了回来，还经常往老家捎衣服与食品。中苏关系恶化后，就再也没有了联系。

这期间，二奶奶生下一个女儿，女儿出嫁后，就一直跟着我们家过。二奶奶话语很少，说话从不高声，每日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长大后我才明白，二奶奶为什么总是坐在树下眺望远方。她心中一定有个梦，梦想二爷爷有一天能突然出现在老树下。却只是个梦而已。

夏季，老海棠树撑起大伞，大人们到树下纳凉，小孩子喜欢躲到老树下疯玩。二喜是邻家的小儿子，大我们两岁，又瘦又高，是孩子头儿，我们玩的好多游戏都是二喜自创的。有时，我们在老树下玩“打尖”，以老树下的青石板为老窝，分出进攻和防守两方人马，正方用手中的树棍将两头削尖的小木棍打出去，反方再按要求打回“家”来，不中就算输。经常玩得忘记了吃饭，忘记了回家。

有时，我们还在老树下玩体操：抓住老树平伸的枝干，举腿穿过双手间，奖赏是可以摘几颗成熟的棠梨吃。每次，瘦弱的二喜都能连续翻上好几个，然后飞快上树摘几颗果子犒劳大伙儿。

后来，村子里放起电影，有的人家置上了电视机，老树下就难见孩子们的身影了。再后来，离家上学，当兵在外，渐渐淡忘了老树。

直到有一次，收到三哥的来信，说因为要给二哥娶媳妇做家具，老树给砍伐掉了。还有，二喜去山里捡柴草时摔伤，去世了。

我听了这消息，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不为树伤为人悲。有多少人也像这老树一样，默默生在世间，默默转身离开。他们可曾留下过来往一回的痕迹？我不知去问谁，只有海棠树的叶子在记忆中吟唱，那是随风而去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