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中含香

黄花，碧叶，丝蔓攀缘而上。几只黄色的蜜蜂嘤嘤来去。瓜蒂披绒，露水晶莹，蒂蒂鲜嫩。

7月，苦瓜开花结果，黄色的花迎风摇曳，满园生香。于城市中有着一隅绿意与收获，实在是难得的享受。老人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着单田芳的《三侠五义》，古朴沧桑的评书，菜园、老人及这方寸的耕耘，生活的平实感跃动在心间。

闲暇的时候，总是喜欢看老人在这小小菜园忙碌的身影。那些规整相交而立的竹竿，是苦瓜的架子，枝蔓高扬着丝藤，一步步一圈圈攀缘而上。花开灿烂，此败彼开。那些喇叭状的花色，吸引着蝶蜂萦绕飞舞。偶尔会有麻雀落在竹架上，掀起一朵花，急慌慌地飞走。麻雀吃花？这倒是鲜见。老人笑着说，这也是美味，麻雀一天要偷走好多，好在苦瓜每个叶窝下，都有两朵花，层层叠叠从下到上顺次开放。予取先舍，你看这苦瓜授粉，它只需几朵就够了，可这一颗上就得上百朵花，它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的瓜。如果麻雀把它的花偷走了，也还有别的苦瓜给它授粉，植物的哲学生存智慧，蕴含着人生的大道理。老人是教师退休，说话幽默中很有一些道理。

花架下有一方石凳，偶尔会与老人下盘棋。坐在这郁郁葱葱的苦瓜园旁，一边拍打着前来叨扰的飞虫，一边楚河汉界的杀伐，听着老人讲过去的故事，岁月时光中，有一种穿越感在现实和想象中交替。老人有近十年的时间是环卫工，老人成分不好，一夜之间教书匠有了原罪，于是就被学校扫地出门。在街道接受改造的过程中，每天的任务就是扫大街，那会儿城市还是土路，每天尘土飞扬，扫什么？扫的不是垃圾，是心。老人说，那段日子里苦闷得很，家里人口多，连饭都吃不饱，只能到烟酒公司的储菜站捡白菜帮子吃，勉强能糊弄饱肚子。后来落实政策，自己又能教书了，可孩子全耽误了。想想内疚得很，要不是自己的成分，孩子至少不用四处打工过活。老人说着，我听着，跳马、出车，一会儿他赢了，就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人就像这苦瓜，认真地生长，生活，日子还是有苦味儿，但是如何开花，却是天性和人性。苦瓜性，予取先舍，人生智慧。

当兵、转业，工作没有着落，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打工。老人摇着头替我惋惜地说：“你小子咋就想不明白世事？小卒子过河顶个车，你真的不想过河看看？”我苦笑了一下说：“水太深了，淹死理想，不就成了予取先贼？”老人哈哈大笑道：“你比我老头子想得开，到了今天看着儿子、女儿生活那么难，还内疚。”我也笑了，“啪”地拿下他一马道：“要是我，就不内疚，那会儿能让他们活着，你就算尽了义务。”老头默默，良久叹口气道：“你要坚持写东西，博客上也要更新，别总是丢三落四，错别字太多，认真点。”老人订有这个城市的晚报，每有我的“大作”上版，总是在我下班或者外出的时候，碰到说几句，点评一二。

苦瓜的苦是香苦，苦中有香，香苦相宜。食之抗氧化、强血管、促血液循环、防动脉硬化。夏日里，来一盘具有清热解暑、消肿解毒的苦瓜，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老人说：“我一家子也吃不完，等熟了你就来摘，别客气。”我笑着说：“行，我天天吃。”老人哈哈大笑：“天天吃也吃不完。”人生有苦有甜，岁月繁繁简简。四十不惑，人近四十的我，并没有古人不惑的睿智，好在有坚持，有努力，有拼搏，有上进的心，如此苦瓜命，当也有清香心。苦中含香，瓜、人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