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的榕树

我生活的这座城市，人们又称之为榕城。顾名思义，这里生长着许多的榕树，榕树成了这座城市的一道风景，榕树成了这座城市的一个标志。

与那些名贵的木材相比，榕树算不上树木中的精品，甚至连中等材质也算不上，在我的印象中，没有发现用这种木材制成的家具，也没有哪个人用榕树制作案桌。榕树，亚热带植物，它生长的速度很快，也许是“快”的缘故，它的材质也比较疏松，每年台风吹过，一些榕树连根拔起，倒伏路旁，我发现倒地的榕树大多“空心”，经受不住风的猛烈摧残。也许正因为它的“空心”，每棵榕树都是一处快乐的去处。小时候，常常从树根处的那被蛀了的洞口钻进去，穿过树膛，爬上高处，掏鸟窝；有时候捉迷藏，会沿着结满疙瘩的表皮攀爬而上，再从上面往下钻进树膛，让人费了好大工夫也找不到，只听得树膛外传来的“你在哪儿，我找不着，我输了”，听到这声音，我乐了，有一种胜利者的荣耀。

榕树的材质算不上是树中的精品，但是，它却是树中的美男子。领略过福州森林公园里的那棵榕树王，也观赏过晋安河畔的那列榕树，所见榕树，枝繁叶茂。粗壮的树干，旁斜而出的枝干，让我想起了福州的油纸伞，一棵榕树，其状如伞，其干似柄，其枝似骨，其叶似冠。雨时，它可以为你挡雨，风时，它可以为你遮风，阳光强烈时，它可以为你避阳。一棵榕树，就是一处人流聚集的佳地，晨时，榕树下晨练；晌午时，有的坐在石凳上，聊起了家长里短，有的围坐在一起，静听福州评话，一位母亲深情地望着坐在婴儿车里的孩子，那神情，泛着灿烂；月明时，和着音乐跳着欢快的健身舞，洗去一天的劳累。我望榕树，一棵榕树就是一道景，只是阳光、明月或是烟雨中的榕树，意境都有些不同，但意境不同，却不失榕树那沉稳的品质。

枝能繁、叶能茂，需要充足的养分。垂眸低望，榕树的根，从树干处向着四面八方舒展开去，每一条根，宛若人的筋脉，暴露在土地之上。欣赏榕树的根，如同在欣赏一件件根雕艺术品。曾经在古城墙上，看到榕树的根，像一张张开的网，匍匐在墙上，也曾在一处溪流旁，看到树根紧紧地裹着一块巨大的岩石。这石块，汲附着水，为榕树提供着养分。倘若你到三坊七巷的田黄馆，会看见一截断亘上，榕树几乎将断亘全部包裹，断亘之上，长着一棵参天的树。主人告诉说，断亘之上，原本摆放着一盆榕树盆景，时间久了，榕树撑破了盆子，树根沿着断亘伸向了大地。举目望着从盆景长成的参天大树，我心想着，有根，才有这参天大树，我欣赏榕树的枝繁叶茂，但我更感念榕树根的盘根错节。

榕树享有一树成林之美誉。伫立于榕树前，端详着榕树。你会发现，许多榕树低垂着髯须，密密的，像是一道帘子，阳光辉映，棕色的髯须泛着金辉。你若想让一棵榕树成为一片林，其实很简单。你只要找来竹子，打通竹节，将髯须套在竹子里，将竹子插在地里，随着时间的推移，竹管里的髯须渐渐地伸向大地，最终扎进去，长成了树干，树干长出了枝杈，又成了一棵树，想想，这样的周而复始，成就了一片可以遮天荫日的森林。望着一棵树成为一片林，我想到了生命，赞叹榕树旺盛的生命力。

榕树生长在福州，福州人爱榕。福州无处不是榕，庭院有榕、江岸有榕、公园有榕、内河边堤岸也长着榕。一条马路上，原本是笔直的，因为榕，让宽敞的路变得有些窄。你驾车行驶在福州的马路上，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路中央却长着一棵巨大的榕树。这些榕树，不是后人种上去的，而是原本就生长在这里，拓宽道路时，人们不舍把这些榕树移开，而是就地保留了这些榕树，成了这座城市的一道景观。仅仅于此，还不算爱榕爱到极致。曾经行走在福州的一处小巷，看到一处建筑，一棵榕树从建筑中央破顶而出，茂盛的枝叶如盖般在荫庇着这座建筑。当我看到这座建筑时，心受到了强烈的触动，为了榕，福州人可以割舍许多。

福州人爱榕，走到那里，只要看到榕树，他们就可以消解心中思乡之愁。甲午初春，曾经去过一趟吉安，赣江河边，古老的护城上，长着一棵参天的榕树，它已经有了千年的历史。当地人说，这是宋时闽商到赣州经商时带来的，它在这儿经着风、沐着雨。

福州的榕树，在岁月中，已经衍生出一种文化，这个文化，叫做榕树文化。这个文化，根植于榕城。我生活在这座城市，受到了这个文化的熏陶与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