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夏天的紫色
何京蔓发表于2014年07月10日21:30:20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紫苏 何京蔓 散文美文
记忆里曾有过一个萧瑟的冬日,独居异乡的我呆在房子里,空荡荡的房间没开空调,没有暖炉。窗外,大雨滂沱。
楼下那条种满了香樟的小路行人稀少,我不经意地往窗外望去,那蓊郁的香樟树下,竟走过一个穿着红色外套的女子。只惊鸿一瞥间,她已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但那抹分明的嫣红却带给我一份强烈的震撼,那种感觉,犹如深山迷途的少年在古木下遇见了善良而美艳的花妖,惊讶,而又充满了欢喜。
一抹色彩,承载一份不一样的记忆。或许,每个人的记忆里都有一份色彩是属于某一钟独特的季节的,就像李太白的记忆里,“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那柔柔的绿枝是春天的温暖;就像苏东坡的记忆里,“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那艳艳的红花是夏天的浓烈;就像王昌龄的记忆里,“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 ”,那萧萧的黄叶是秋天的苍凉;就像柳宗元的记忆里,“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那纯纯的白雪竟是冬天的感伤。
我的记忆里,绿色仍属于春天。曾听过一个传说,春天不要进山,会打扰狐狸嫁女。我猜想,是人们不舍得踩坏春天的嫩绿,才这样说的吧。每年春天,清明将近,昼夜等长,阴阳平衡,山明秀,水澈清,人们都会进山里祭祀先祖,也看看新绿的青山。那满山钻破黄土嫩嫩的绿呀,像极了山里新生的精灵,灵动,喜悦,又带着令人心生敬畏的顽强。在这千百年来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的绿色里,有过多少如花一样的美眷分花拂柳,婀娜而来,又有过多少似玉一般的少年远眺山景,策马离去。于是有离别的泪便溅在了那枝绿色的折柳上,有欢快的笑便洒向了屋前那朵绿色的新芽间,有绝美的诗写给了那座藏满故事的绿色高山,有轻灵的歌飘向了那只写满祝福的绿色纸鸢。先人们透过破土而出的新绿向我们传递新生的喜悦,我们穿过绿树走过繁花,去山里寄托思念和怀想。绿,是春天的主旋律,也是生命最真实的容颜。
如今是盛夏,我的记忆里,紫色才属于夏天。对,是紫色,紫苏的紫,带着馥郁的芳香。紫苏是夏日里散湿解暑的良药,湘南人的夏天,紫苏便是不可辜负的美食。记得某一个盛夏,我和一个北方的朋友谈论美食,说到了螺蛳,我畅快地说道,“炒螺蛳啊,一定要放一些紫苏,大火爆炒。”北方的朋友一脸的茫然,他问,“那么什么是紫苏呢?”什么是紫苏呢?我突然被这个问题难倒,“紫苏呀,紫苏就是,就是屈原《楚辞》里的宿莽,是一种经冬不死的香草啊。”当我磕磕绊绊地回答完这个我从未想过的问题之后,便开始了长久的思考。紫苏是我们湘南常见的香草,春天太过柔嫩,秋天略显苍老,夏天的时候漫山遍野,芳华正好。紫色的阔叶呈阔卵形或圆形,叶下的茎有棱角,就像我们的先贤,广阔的胸襟下藏着难以磨灭的信仰。正是这样一种香草,在烈火的翻炒中为我们的美食增添了异香,在滚水的浸泡里给我们带来了夏日里的清甘,在炎炎的烈日下,给予我们的心灵一个紫色的心灵港湾。
而记忆里的秋天,是蓝色的吧,可不是么,秋天的天空是最蔚蓝、最明净的。晴空里白鹤排在轻云上,便有了诗情充盈着整个碧霄。在那样的天空下行走着,眼看着梧桐老,眼看着秋叶黄,也不会觉得悲伤,因为还有那远远的江水长啊,还有那湛蓝的与清江一色的朗朗长天。即便是在一场秋雨后,亦自有那雨水夹明镜,映照着雨水洗刷过的蓝天。那种蓝,可以让你原谅所有的谎言,是只有秋天才有的清净,是秋天才有的空灵,是秋天才有的豁达与爽朗……
冬日里的绯红给过我温暖,春日里的嫩绿给过我祝福,夏日的绛紫给过我抚慰,秋天的浅蓝给过我淡然。或许再过些年,每个季节的颜色又会改变,可是那些存留在记忆里的颜色啊,永远不会褪去最初的光彩,它在记忆的最深处发光发亮,照亮每一段最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