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菜

张羊羊发表于2014年07月28日19:26:11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韭菜 散文美文 张羊羊

如果我写一本书《草木来信》,都是关于故乡的花花草草瓜果蔬菜,如果没有写到韭菜,如果我的奶奶和母亲都有足够的阅读能力,我想,她们会轻微地数落我几句的。如果我开始写韭菜,并写下这么短短几行“我去吃烧烤,三五串韭菜是必不可少的。儿时奶奶或妈妈翻炒的碧嫩韭菜,躺在炭火旺蹿的铁丝网上也能闪出醉人的油亮,再撒上一些椒盐、辣椒粉和孜然调味,居然拧出了一股奇妙的好味道”后,她们是否会感到惊讶呢?

我能确定的是,奶奶和妈妈至今没有吃过烤韭菜,或许她们都不能理解韭菜会有这样的吃法,就像江南纤巧的小姑娘在春天穿了北方大汉的皮袄子一样,看着心里就疙瘩。

春韭秋菘,对于祖先的味觉记忆,我觉得一点也不要置疑。当年文惠太子问周颙,菜食何味最胜?周颙答,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因为有先人说了,所以有人记载了,才有后人不断记住了。这是一个可贵的事实,早春的韭菜和霜降后的大头青,贴合时令的难道还不味美吗?一撮韭菜,一棵青菜,一部饮食的春秋。于是我太想有个菜园子,因为我认识很多种子。

以前的蔬菜不仅可以当好蔬菜吃,还可以当好药吃,比如这韭菜,又叫“壮阳草”“洗肠草”,而今的蔬菜只能当蔬菜吃,还得无奈地积存点毒素。所以,春韭秋菘的美好往事,只在少数如奶奶般年龄的老人的门前三分自留地里循环着,也差不多到了吹灯拔蜡的境地。所谓的有机绿色无公害食品,不过是让少数人有机会活得好些。

触露不掏葵,日中不剪韭。祖辈们耗费了漫长的时光,才大抵摸透了植物的生长习性,并给我们几句柔软的家训。“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当年杜甫和卫八重逢,酒喝了不少,估计是自家酿的杜酒。家常便饭,即使吃的是午饭,也只能去剪把韭菜了。虽说没有佳肴,人生感慨多了,情谊也深得很。在我老家,韭菜割后,会盖点灶膛里扒出的草木灰,再浇上水以便很快萌发新芽。不知彼时彼地卫八的家乡有没有这种农事习惯。

韭花我没吃过,所有的菜花我都不吃。杨凝式午睡醒来,腹中饥饿,恰好有人相赠韭菜花,看来他口味很重,居然觉得韭苔也可口。读了他写下的日记《韭花帖》才知道,好吃是因为就着羊肉吃。可以说比杜甫那顿吃得好,可也可以说没杜甫口福好,韭菜韭菜,还是春韭最美。我的奶奶八十岁了,我吃了三十多年她种的韭菜,就是味道好。

杨凝式的字倒写得比韭花葱灵,还是几簇孩童时代的韭菜在斜风细雨里的天真,有好心情在跳跃,成了妙然天成的佳作流传了下来,有人评价“啐啄”,啐啄应同时。小鸡在蛋壳里吮啊,鸡妈妈在壳外啄,生命就诞生在那不早不晚的一刻。眼一睁开,春天来了!韭菜又嫩绿了,有时候我很想变成一只蚂蚁,穿过那一片高大的绿色的森林。


hcsm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