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柿子

乡下老家管西红柿叫洋柿子。

洋柿子鸡蛋汤，红的艳丽，黄的灿烂，表面上点缀上点点翠绿的葱花，再淋上几点香油，大热天的，喝上一口，鲜美无比，开胃解馋。

儿时，村人们几乎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放在几亩薄田上，侍弄园子这类慢活儿都放在一早一晚的零碎时间里。种的也都是辣椒、茄子、豆角之类的平常蔬菜。也有少数几家种了黄瓜的，但几乎刚长出拇指般大小的瓜纽儿，就让那帮放暑假在家的熊孩子们偷摘吃了。至于种洋柿子，大人们都说，除非在园子里拴一只老虎！

我家的园子在村庄对岸的祖坟茔地边，也许是出于对那一大片连绵起伏的坟头的敬畏，那帮熊孩子很少光顾。园里冬瓜巨大，扁豆、丝瓜爬满树桠，黄瓜又大又多，快要坠到地下。村庄上，最先种西红柿的是爷爷。西红柿秧的气味并不讨人喜欢，闻着刺鼻，稍微长大长高，枝桠间开出小小的黄花，花谢了，结出青青的小果子，后渐渐长成圆溜溜的大果子，然后慢慢由青变红，成熟后通红。那时也没麻烦奶奶做西红柿鸡蛋汤给我喝，园子里成熟的西红柿都是被我随手摘下生吃掉的。拣最红最大的摘下，一口咬下，酸甜的汁液顿时溢满口齿间，美妙的滋味从舌尖传遍全身。

长大后获知，西红柿学名番茄，它既是菜中佳味，又是果中美品，有多种功用且营养丰富，被称为神奇的菜中之果。和“西红柿炒鸡蛋”一样深入人心的还有番茄烧牛肉、番茄炒茄丁、糖拌西红柿等以西红柿为主料或辅料的诸多菜肴，都在饭店或家庭餐桌上占有一席之地。深入厨房近二十年，我也熟能生巧地探索出了几道和西红柿有关的私房菜：西红柿炒菰子、西红柿炒毛豆鸡丁、西红柿炒土豆丝……如同中药里性情平和的甘草，西红柿能和任何食材搭配出色香味美的上等佳肴。

有人考证说，西红柿原来生长在秘鲁的森林里，叫做“狼桃”。由于它艳丽诱人，人们都怕它有毒，只欣赏其美而不敢吃它。16世纪时，英国公爵俄罗达格里从南美洲带回一株西红柿苗，献给他的情人英国女皇伊丽莎白，此后，西红柿便广泛种植。我很喜欢这个有关爱情的西红柿传说，也许正因为如此，爱情的味道才和西红柿一样甜中带酸吧。

汪曾祺先生在回忆沈从文先生的文章里说，他进城没有端庄吃过饭，大都是在文林街二十号对面一家小米线店吃一碗米线。有时加一个西红柿，打一个鸡蛋——— 可见两位先贤大家都爱西红柿，而且还把西红柿和鸡蛋当作一对不离不弃的神仙眷侣，时时珠联璧合到一起。

西红柿——— 普普通通的一枚果子，与寻常烟火一逢，便胜却人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