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树

代修鹏发表于2014年08月06日18:11:33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柿子 代修鹏 散文美文

我坐在堂屋阶前,托着腮帮子仰着头,看院子中央那棵唯一的树,那棵柿子树。微风拂过的时候,枝头轻轻飘落下一片绿黄相间的厚叶子,“啪”一声脆响,掉在院子的地上,轻轻溅起些微小的尘。

那时,我是少年。现在,我还像个少年,对院子中央的那棵柿子树那样依恋,期待能与它梦里相见。在我质朴的想法里,在我执拗的性格里,它就是我的一个兄弟。这也许是因为它是父亲在我出生那年种下的吧。

春夏之交的农家小院,那是怎样的繁荣场景啊。满树的柿子花开啊,开啊,开不够。蜜蜂绕枝头的时候,我都在仰着头期盼着果熟。母亲说,蜜蜂嗡嗡,结的果子就多了。花期里,最怕下暴风雨了,你不知道雨后院子里有多少花瓣,那些粉黄的柿子花,飘零地伤着一个馋嘴的少年。好在少年无忧,快乐的事情总是很多。而且,对于柿子树,每年的果实足够备受父母亲宠爱的我享用了。

韶华易逝,更何况是一株简单的柿子树。很快就到了颗粒归仓的季节,收获着金黄的稻谷,父母亲看着粮仓越堆越高,仿佛也忘记了劳累。

柿子快熟了。

等稻谷收罢了,稻草归垛了,父亲能得空抽抽烟、母亲有时间伺弄菜园的时候,我望眼欲穿的一年一度的摘柿子活动来了。

细心的母亲总能发现摘柿子的时机,她说雀仔又在叨柿子吃了。于是,父亲找到一根竹竿,在前面绑上一个类似卡子的东西,放到柿子的柄上一拉,柿子就会掉在地上了。

柿子一旦掉在地上摔咧了嘴,就会烂掉,没法吃了。所以,我和母亲、姐姐总是在父亲竹竿摘柿子的正下方拉起一床旧床单,柿子正好掉在床单上,毫发无损。一掉到床单里,我和姐马上蜂拥而上,抢着拿到篮子里。有的时候,一下子会掉下三四个,那可是考验人,床单面积太小,可爱的柿子掉在水泥地上,看得那个馋嘴少年唏嘘不已,怪可惜。

为了保证能接住柿子,母亲带着她的两个孩子,一会儿奔这边,一会儿奔那边。没接住,娘仨三声叹息;接住了,一阵阵欢笑。有的时候,还得躲着,互相提醒着别让柿子砸到头上了,吆喝着让父亲慢一点,慢一点……

小院子里的欢笑,就像柿子一样,浓酽酽的、甜丝丝的。摘下青柿子后,母亲在柿子屁股上扎上四根芝麻签子,放到稻谷里,要不了一个月,甜美的柿子就可以吃了。父亲母亲吃的少,总是不忘送些给邻居、亲戚,剩下的都给馋嘴的小儿子放学或者放牛回来吃。柿子,是我贫困的少年时期最美的水果。

到了深秋,月圆的某个夜晚,月辉下,母亲总是拿一把菜刀,站在柿子树前,嘴里念叨着什么,往柿子树干上砍上几刀,再浇上一些淘米水。据说,这样来年柿子结得更多。那时的我不知道这样做的生物学意义,只觉得,母亲在虔诚地做一件类似祷告的事情,我是只敢看而不敢多言的。柿子树站在那里,母亲在动,我一会仰起头看看柿子树,一会又看看母亲。三个影子在院子里,凉凉的。

再后来,父亲盖屋,要走电线,决定把柿子树砍掉。回家看到那与地面一平的树桩,有些难过,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根还在,根还在,像是一个失去兄弟的孤单的人。

前不久,我买来两棵柿子树种在楼顶花园的花盆里。边种边担心,城市楼顶,这样的环境,柿子树能长成什么样子。不由得又想起老家那久不住人的院子里的柿树根。根啊,只要在地里,还是会发芽的吧。地下的父亲,今晚,托梦告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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