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紫茉莉

胡天宏发表于2014年10月19日23:18:17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紫茉莉 阳台 散文美文 胡天宏

天凉了,秋来了,阳台上的紫茉莉花儿谢了。码放在大理石护栏上的泡沫花盆,失去了繁枝绿叶与红花的陪护,显得落寞而清冷,空空的阳台将独迎冬日的暖阳,独受凛冽的寒风。

实在愧疚,几年来,我竟一直不知,也毫不在意这一排伴我一个又一个夏天的花,叫什么花。记得花种是从临平公园山路旁的花丛捡来的。那是一个炎热的傍晚,太阳早就西沉,半弯新月也已挂上天空,穿过松林的山风吹赶着令人窒息的闷热。我和儿子随着上山下山川流不息的人流,气喘吁吁地赤脚追逐在粗糙石条铺造的山路上。腿软歇息时,儿子瘫坐在路旁的一簇花丛中,百无聊赖地采着比蚕豆略少、布满网状纹理、形似地雷的黑色种子,不住地向我扔来。当我回神定睛看时,才注意到朦胧的灯光月影中,路旁一簇簇斜伸着、匍匐着的花枝上,随风悠闲摇曳的朵朵精致小喇叭似的花儿,艳得是如此美丽动人。夜色无论如何也包裹不住她的艳丽与灵动;尽管来去匆匆的人们,只管流汗健身,无心或根本是无意欣赏脚下独自开放的花儿。“爸爸,有蝴蝶!”儿子欢叫着飞扑过去,不见蝴蝶现,唯有落花纷纷。

路边的花儿不要采,更不要摧残啊。人们自顾忙活无心欣赏,蝴蝶有心夜来相伴,我们怎忍心去打扰呢?看着掉落的花朵、折断的花枝,被大脚踩扁凌乱不堪的花丛,我弯下腰,轻轻地捡起滚落一地的乌黑小地雷,收入袋中。

我要让她在阳台上盛开。

来年桃红柳绿时,我找出干硬了蒙尘的小地雷,拿筷子在板结的泥土里用力钻出一个个洞,把种子一颗一颗送进洞里,撮回泥土,洒上水。剩下的是等待。

过不了半个月,当我俯身阳台围栏,抬头观赏西沉太阳的金色余辉和上下绕圈翻飞的白鸽时,突然发现萌发着各式小芽,忙碌着各种小虫,涌动着勃勃生机的泥土里,已有茁壮的花枝如春笋般破土而出,芦笋似的翠绿的主茎上爆满紧贴的嫩芽,不带一丝尘泥,清新而充满生气,迫不及待地好像明天就要长大开花。

春去暑来,天开始变得越来越闷热,阳台上的绿意随之越来越浓。竹节似的花枝越长越高,向上透的就要连接绿色的雨篷了,纵横交错的旁枝多数挂向阳台外,偶有几枝向内弯成拱形,贴着东边的墙,悬在洗衣池上;枝桠上片片对生的卵形单叶,脉络清晰,翠绿饱满,绿意盎然。更令人欣喜神迷的是,枝端簇生的数不清的花朵,含苞待放,俏丽无比:修长的花柄,中空圆润,清透的乳白中晕染出迷人的胭红;纺锤型的精致花苞,羞红了粉嫩的白脸不想开放。朵朵花儿,有着贵妃醉酒般的美态,更有想着心思的纯真少女羞涩着的媚态,没有回眸掩笑,静立一隅便有着醉人的神态。

于是,阳台便成了令人沉醉的花园,勾魂的地方。每当夕阳西沉,伴着倦鸟归巢、鼓噪蝉声,拖着疲惫的身躯、松懈的身心、慵懒的心情回到阳台时,那在阳光下众人前羞红了脸不愿开放的花儿,已开成灿烂的一片,犹如一支支红艳艳的小喇叭,吹奏着欢快的迎宾曲,热情迎接我的归来。

当夜幕降临,霓虹初放,皓月当空之时,我的阳台上又会掩不住的红透一片。积水的洗衣池中,将会有落红飘浮,干热的地上也会散满收缩的花朵。短暂的生命,在黑夜与白昼的无情轮回中,悄悄消失;又在白昼黑夜的轮动催促中,延续着整个夏季的繁华与艳丽。夏虫不可语冰,但她们都有自己的四季轮回,都有自己的辉煌时刻。生命的意义,或许在于真我的展示与存在的过程,就像花儿自顾在暗夜中开放,自顾在阳光中凋谢,而无需思量为何开、为谁开。

“我的花是什么花?”,我忽然发现竟然不知道相伴自己几年的花叫什么花。

“夜——来——香”。妻的一声欢叫,含着几分嗤笑。身居闹市,回不了家乡,去不了几回公园,梨花带雨、海棠醉日、桔子花的浓香,可梦而不可求,甚或已不再有梦的意识。来去匆匆的人流中,又有几人有闲心去追问这是什么花,那是什么树呢。

恍惚中,一个童真稚嫩的声音回响耳畔。“叔叔,我看不到你家阳台的花了,妈妈说要等到明年夏天,才可以看到那好好看的紫茉莉,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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