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里的月季花

都广发表于2014年10月23日11:17:37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月季 晨光 散文美文 都广

喜欢月季,但是我却给不出一个理由。

月季,她不如玉兰那样壮硕博大,又难比兰草的清幽沉郁,也没有菊的旷远高洁,更谈不上梅的坚忍雅致。

她的花开,不似水仙、茉莉那样的浓烈,更不如满树金黄,飘香千里的桂花。然而,她的香气啊,却是淡淡的,似乎就萦绕在我的鼻尖。

她的落花,自然不能与壮观缤纷,似飘雪的桃花相提并论。然而,她的花瓣啊,却是柔柔的,又似乎就摊开在我的掌心。

她的叶儿,倒像是割破鲁班手指的茅草叶儿,却又肥肥的,怕只是装样儿,用来唬人的罢。

月季,她最是平凡的、朴实的,我却是最爱她。

我家娘子说,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和疏隔是相互的。你如果出示你的善意,你必定会得到友好的微笑回馈;你如果一味地表达你的微意,你也一定会得到不屑的神情反应。我同意她的看法。

可是,对于月季的喜爱,我一定是不能得到确定的互动反应的。或许吧,这一定只是我永远的单恋。

月季,在我童年世界的记忆里,是某个轻纱薄雾的早晨,我微微踮起脚尖,伸手轻探可得那花瓣上晶莹的露珠;是在那一刻,将我的鼻尖凑在花蕊处,全神投入地贪婪沁香。是我在吸纳、享受着晨光里大自然清新气息的时候,不经意间侧头看到正在伸拳踢腿,迎接新一天到来的爷爷的背影的那一瞬间。

今年是爷爷去世三十周年,他老人家是家里的独子,是男老太太从周家过继后的第二代。解放前,我家所在的乡村是地下党活动活跃的地区,亲戚中有不少中共地下党员从事革命活动,其中就有动员爷爷参加组织干革命工作的。但是,一则爷爷是家中独子,一则因为爷爷走路时会发出很响的“啪嗒啪嗒”的声音,不利秘密工作的开展。女老太太也实在舍不得,更是不放心。其结果可想而知。不多几年,崇明解放。

1958年12月,崇明划归上海后,爷爷去了农场工作,成为了国家干部。那时,交通不方便,爷爷难得回家,奶奶一个人操持家务,备尝艰辛,也有过怨气,用奶奶的话说,就是连他们解放初结婚时人民政府颁发的漂亮的结婚证也给撕掉了,但奶奶是个坚韧的传统中国妇女,靠着一己之力带大了一男两女三个孩子。而今,谈起我的爷爷,奶奶还是会饱含深情地说我爷爷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当然,我爸爸和几个姑娘从小也受了不少苦,大概共和国的同龄人差不多都是这样子与祖国同甘苦共命运地走过来的。

改革开放后,遇到新洛港截弯取直工程的“大河拆迁”,我家老宅原在外婆家南两三里略偏西处,位在今天的新洛港西岸边上,却也因为这项水利工程,不得不向西偏北三里多迁建了新居。爷爷是在这之后不久,确诊得了胃癌的,经过一次大手术,医生警告爷爷绝不能碰酒,这个意思是因为爷爷平时是嗜酒如命的。

一个长辈朋友形容我爷爷对于酒的癖好是“量小念头大,弗吃就难过,一吃就好过”。姆妈描述爷爷在第一次手术后的情况是,一开始他老人家还知道控制,绝不茹酒,但是,时间一长,每次吃饭用酒时,爷爷总是主动请缨去酒坛打酒,酒勺刚出坛口,爷爷就赶紧把嘴凑到勺口,美美地“噗噗噗”大声地吸上一大口,然后,才心满意足地舀入碗里。或许,这是不久后爷爷癌症复发的一个重要原因。

那个早晨,伴着月季的芳香,我脑海中留下的爷爷踢腿伸腰的背影,应该是在他老人家第二次手术后的事了。我记忆中唯一一次被我爸爸结结实实地捆住四肢,丢在前头屋里,爷爷从病床上爬起来为我“松绑”,也是在这不久后的事。

爷爷病休后,我的二姑娘顶替了爷爷在农场的位置。记得有一次住在农场二姑娘的公房里,爷爷来接我回乡下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从楼梯踏步上飞下来的很惬意的梦。然后,第二天,爷爷来接我,经过那一段梦中的楼梯踏步,我感到很神奇也很亲切。

人的价值取向决定了他的品味。我喜欢月季,但如果像是宝玉的痴,那一定是在作践自己。既然这样,月季花儿又是不能够知道有某人某人恋着她的,则如庄周惠施的“濠上之辩”就更不必提起了。什么品味呢?什么价值取向呢?

我回忆了童年那个晨光里被一层淡淡的雾气所笼罩的月季,以及那凝结在月季花瓣上的点点露珠,长大后,知道了“人生朝露”,我也开始想象“秉烛夜游”下的月季会是个什么样儿;藉由月季,我回顾了作为改革开放的同龄人应该有的一些时代记忆,以及在那个时代里,我的已经逝去了的亲人,以及现在依然和我相依为命的亲人。

晨光里的月季花,她开在我心里,是一朵永远开不败,永不凋谢的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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