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树下的夜晚

肖益民发表于2014年11月23日23:26:30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凤凰树 凤凰木 肖益民 散文美文

我屋门前的坡地上长着一棵粗大的凤凰树,每逢冬季,枝丫四张,光秃秃灰白的一片,只有偶尔几只鸟雀来此喧闹一番之后,又旋即飘飞远处。严冬一过,凤凰树即抢先爆发出满树繁花,红得热烈,红得极致,招引了远方的蜜蜂和斑斓的蝴蝶纷纷飞来追芳寻蜜,呜嗡、呜嗡地叫唤不停。声音隐隐约约、轻细悠长。

当春天弥留人世之际,凤凰花也渐渐地枯萎凋谢了,热爱生活的年轻人徘徊于树下,凝望着慢慢飘零的花瓣,心中默默地祈祷:凤凰花难道你就不能久留些日子吗?

夏季来临,它会在一阵夜雨中浇灌出一身嫩绿,像一团浓得化也化不开的绿云,给炎热的夏天注一潭诱人的阴凉,遮住了整整半壁楼房,每当此时,紧张了一天的军营会有人在午休间搬一条长椅,携一条草席,前来浓荫下稍息或仰卧。尽管烈日当空,但无一丝阳光洒落于你。海风徐徐地吹来,摇荡着树叶,夹杂着浓郁的芳香。远处绿色的山峦在太阳下清晰明朗,上空蒸腾着几缕湿气,山上的航标灯,像一位忠诚的卫士,不停地闪烁着亮光,海浪与灯桩相撞时爆发出的浪花,会让你误认为是一条白色的蛟龙向你游来,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远航归来的水兵们站在前甲板上高吭地呼喊:凤凰树,我们回来了。偶尔还会有一艘白帆船驶入附近的海域里,点缀着这个深蓝色的世界。此时的你,尽可以想遥远的往事,追忆那远方的记忆。

若是星期天或停电的夜晚,这里更显热闹。同志们搬来圆桌、椅子,有打扑克的,有下象棋的,有写小说作画的,也有谈论时事政治、说古道今的,还有人会在树下拉一段手风琴,唱一段外面的世界很无奈。那生龙活虎的场面让人喜不自禁、流连忘返。

又是一个停电之夜,月光朦胧地照着,没有与之陪伴的星星,只有海面上渔家灯火闪烁,和空中的流萤来回地穿飞,有时一股夜风吹来,送来醉人的夜来香味。战友们已渐渐地聚集在凤凰树下,南沙施工了三个多月的许干事也来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要求他讲南沙生活中的趣事和在南沙的日子里最思念的是什么。他简单地给我们讲了捡红珊瑚、蓝贝壳、捉龙虾海参和钓无头鱼的乐趣,他告诉我们,他在南沙的日子最思念的是这棵凤凰树。并说:刚到南沙就收到妻子的快信,她已经生了一个女婴,为了纪念他们的婚日,女婴取名叫凤花。

大家都不曾忘记,前年凤凰花盛开的季节,徐干事和北京姑娘谈玲在此举行婚礼,结为伉俪。谈玲是北京某报社的记者,大学中文系毕业,长得年轻美貌,是当代众多小伙子追求的偶像。然而她却选择了我们这位长守海岛的大兵。婚礼上新娘鼓励新郎要像这棵凤凰树一样把自己的青春年华献给海岛。

吭、吭几声咳嗽声响起,顿时树下一片寂静,老政委低着头慢慢而来,走至跟前,大家不约而同地站立,老政委习惯地朝大家笑笑,招呼大家坐下。同志们却似乎都不曾听见,仍然用一种仰慕的目光注视着。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位在海岛上生活了30多年,用自己的毕生精力培育了一代又一代军人、明天即将离开这个海岛的老人。老政委自从那份要求退居二线、让年富力强的同志走上领导岗位的申请报告审批下来后,心里颇不平静,仿佛掉了魂儿似的。整天在河滩、营区、山上来回走动,像是在寻找那已去的一切,又像是要把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铭刻于心。

老政委见大家默不作声,拍拍立在身边许干事的肩,用一种信任与赞许的目光看着他。平时,能言善辩的许干事,此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几年前,许干事大学毕业分配来这个偏僻岛上时,先前的恋人得知后,一封告吹信送到了许干事手里,他曾因此一度苦闷、彷徨,老政委发现后,和他一块散步、谈心,做他的知心朋友。在凤凰树下给他讲爱情并非生活的全部,以及许多前辈们在爱情和事业不可兼得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了后者的动人事迹,使他那双失神的目光变得鲜活起来。此后,又动员他写稿,并亲自修改。几年来,他在大小报刊发表新闻稿300多篇,还有几篇文学作品见诸报端,被某报社聘请为特约记者。

沉默许久后,许干事终于用一种低沉喑哑的语调请求政委入座。这一夜,我们谈得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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