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桕
王志兰发表于2014年11月25日23:55:26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乌桕 散文美文 王志兰
故园在江南———金衢盆地,钱塘源头,水源丰富,稻田遍布。田埂上,一株连着一株,盘曲矍铄的乌桕树,扎根在那里,守护在那里。
少时识得乌桕树,在金秋季节。绯红、浅红、金黄、青黄的树叶在秋风里盘旋,翻滚,次第跌落于稻田黑黝黝的泥土里,或是泛黄的田头杂草间。乌桕叶的颜色纯净鲜明,绝不拖泥带水。心形的叶片成就了孩子们的收藏愿望。拣择特别饱满红透的叶子,带回家,夹在课本中,就是将秋天珍藏在心坎上了。
后来,长大些,母亲让我们肩背箩筐,手持竹耙,在午后的阳光下,将五彩缤纷的乌桕叶耙成堆,捧进箩筐。等箩筐装满了,我们就背着回家。乌桕叶并不重,我们背着箩筐,像是将一个个或金色或红色的梦背在肩头,欢喜极了,蹦跳在暖阳里。
乌桕叶散开在院子里晒上一两个日头,就可以烧火做饭了。乌桕叶并不耐烧,但毕竟可以为我们的生活献出热量。望着这些在泥灶里翻滚燃烧着的乌桕叶,仿佛看到梦想灼热的光芒。
乌桕叶一片一片飞落大地,莹白的乌桕籽闪亮在乌桕树的枝杈头。记得我特别爱仰头凝视此时的乌桕树,也曾经多少次被满树银色的光芒闪花了眼。
等到农田里的稻谷都收割完毕,在麻雀将要开始啄食乌桕籽之前,生产队长发出指令:明天开始收割乌桕籽。父亲找出特别用来收集乌桕籽的刀子,放在沙轮上磨将起来。当父亲用大拇指试试刀子的锋利时,刀子基本磨快了。刀子磨好了,父亲将其装在竹竿的细端,就做好了收割的工具。
收割乌桕籽的日子大概都在我放假的时候吧。我记得有很多次,我都跟在收割队伍后面。男社员一般拿着准备好的收割刀,站在乌桕树下用力收割。遇到高大的树时,往往是年轻小伙子爬上去,拿起收割工具轻轻一用力,用特别响的嗓子吆喝着:“掉下来了!”惊起年轻姑娘们的一阵尖叫。收割乌桕籽一般需要半天时间,不紧张,也不繁累,倒有些浪漫,一如生产队社员收获花生、挖荸荠那样的有趣。我们小孩子特别喜欢跟在后面,一粒一粒捡拾社员们丢弃的乌桕籽,常常会有不错的收获。
大人们将连着枝干的乌桕籽捆扎起来,挑回仓库。接着大家开始从枝头摘下乌桕籽,堆在地面上。等晾晒上几天,就可以将乌桕籽装进竹筐,派几位社员挑到公社粮站卖了换钱了。乌桕籽是可以榨油的,一如西山上收获的油桐籽,也是可以榨油的。父亲说,乌桕籽榨出清油,用以点灯;油桐籽榨出的是桐油,用以漆木器。
在乌桕树都收割完毕后,我们会在放假的时间里,满田畈里去寻觅遗留在泥地田头的乌桕籽。雪白的乌桕籽很显眼,我们一边游戏,一边寻觅,找到了,一颗颗地捡拾起来。积少成多,积攒了一大布袋。母亲将乌桕籽晒了几个日头,就装进布袋,让我背着去卖到公社粮站。那年,我在公社粮站附近学校读初三,吃过中饭后,我就叫上几位同学,奔进粮站,卖掉满满一袋子的乌桕籽,拿到一卷钱,心里高兴得很。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故园满田畈的乌桕树突然就不见了,稻田也不见了,黝黑的泥土里种上了橘子树。据说这些柑橘树是可以发家致富的树。漫山遍野的橘子树我也喜欢,但我还是特别怀念那些在秋风里展露美丽姿容的乌桕树,那些站立在我生命里的蓬勃的乌桕树。金黄耀眼的稻穗,绯红鲜亮的乌桕树,站立在江南的原野上,最是适宜美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