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

杨莙发表于2014年11月27日00:00:03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虞美人 散文美文 杨莙

虞美人,曾经不知美人花还有这个名字,一直管她叫美人花,很直白,很口语化的一个名字。

是花里的美人。一张绯红的脸,细腻如雪纺质地,纤细的花茎,若要比作美人的腰肢,那该是一捻柳腰,不盈一握。

还在上小学,要经过县委的机关大院,院内,古树参天,花草鲜妍,印象最深刻的,却是那一大片美人花。

极奢侈的一大片。那红,浓烈而娇艳,如濡,如染。单瓣花,薄薄的一层,轻盈欲飞。她们羞答答的红着脸,一准藏了什么心事,总微微的低着头,透出一种“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小女儿情态。风拂过,那起伏的红色花浪,宛若轻提罗裙的万千美人,莲步轻摇,款款而行。

她们从何处而来,又到何处而去?许多年以前的我,就那么呆呆地站着,一片片绯红的轻烟,就那么袅娜地、妩媚地,在一双惊奇的童眸里,曼延至无边无际。

上树捉鸟,下河摸虾,正在难得静下来的年龄里,全心扮演着令父母头疼的角色,但是,总会在那片盛开的美人花前,站一会儿,安静地看一会儿。美,足以降服任何年龄段的人的心。

后来,搬家了,与县委大院、与院内的美人花就此别过。

后来,数幢高楼构筑成繁华的商业圈,将再见那片美人花的念想连根拔起,不留丝毫蛛丝马迹。

在成长的日子里,知道了美人花的学名叫做虞美人。怎么会有如此诗意、如此曼妙、如此旖旎万千的名字?遗憾的是,虽然知道了,却已不见那绯红脸颊、一茎纤腰的踪影。

她在更老的岁月里,在那段鼓角争鸣的历史中做着美人,令西楚霸王痛呼“虞兮虞兮奈若何”的绝世美人。号称霸王又如何?败时亦不过一草芥,纵然力可拔山,也撕不开垓下那一张天罗地网,纵然豪气盖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决绝地横剑一抹,让自己的战袍,瞬时开满大朵大朵鲜艳的殷红的花。美人花。

她又因为虞姬做着词牌。一剪梅、芭蕉雨、碧云深、虞美人……一个个唯美的词牌名背后,耸立着词的江山,绮丽而缠绵。说到《虞美人》,就绕不开南唐后主李煜———那个把皇帝的职业干得一败涂地,却将诗词的江山经营得风生水起的人。975年冬,李煜蒙羞投降后,江河一般滔滔不尽的忧愁汇成了一曲《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王国维《人间词话》道: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正是这一阙以血写就的《虞美人》让宋太宗很是不爽,那不加掩饰的故国之思在他听来,分明就是人还在则心不死,遂起杀心,乃赐牵机药,词宗李煜毙命,头足相就,状如牵机。

在古代,虞美人寓意着悲歌,寓意着生离死别。

虞美人,一茎草花,她纤秀的身躯内,竟承载着历史的风云,承载着战争、死亡、血等等沉重的字眼,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爱与哀愁,难怪她总是微微地,将头低垂。

虞美人还有很多别名:丽春花、赛牡丹、满园春、舞草……但听起来,似乎都只能是别名。

当虞美人,并不仅仅属于一种花的名字时,一段如花的光阴,便缭绕成从前的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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