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二月兰

一

当早春的柔风刚刚唤醒沉睡的大地的时候，最早的一批植物便迫不及待地绽放笑脸迎接春天。这最早的一批植物中，有一种开着紫蓝色花朵的，成片成片地开着，像是偌大的紫色地毯铺开来。这植物就是南京人熟悉的二月兰。

每年的早春时节，位于东郊的南京理工大学校园里，总是人头攒动，人们纷纷走进水杉林赏二月兰花。几十亩的水杉林里，大片二月兰争相绽放，游人纷纷拍照留念，孩子们在花径中捉着蝴蝶，拍婚纱照的新人更是把这里作为背景……水杉林里的二月兰成了南京人踏青赏花的新景点。

其实，不只是理工大学校园里有二月兰，如今在南京紫金山脚下的灵谷寺水塘边、水榭旁，都种植了二月兰。

二月兰，又叫诸葛菜，相传诸葛亮率军出征时曾采其嫩梢为菜，故得名。因花期在农历二月，故名二月兰。二月兰花开，也正是樱花绽放之际。相对于樱花的绚烂，二月兰显得朴实、清丽。然而，当大片的紫蓝色，铺陈在林间、路旁、水边、山坡上时，你一定会被它们花海一般的气势所震慑。

如果你知道这二月兰背后的故事，你更会喜欢这紫蓝色的迎春花。

二

1996年4月，我到东京采访东史郎案，正赶上樱花盛开。我在东京公园里欣赏着如云似雪的樱花，突然看见樱花树下有一大片紫色的花朵，再走近定睛一看，啊，这不是我们南京的二月兰吗？

我问日本友人：这是什么花？

日本友人说：它在日本叫紫金草，是从南京传来的。日本很多公园里、城市空地上都有，很多二月兰就种在樱花树下。

樱花开在树上，二月兰开在地上。上面是粉的，白的，红的，而地上是紫的，它们共同组成了一幅色彩绚丽的油画。

这朴实、美丽的二月兰，是怎么东渡到了日本的呢？

三

日本友人告诉我，这来自南京紫金山脚下的紫金草，有一段真实的故事——

1939年春天，日军正占领着南京。山口诚太郎作为日军陆军卫生材料厂厂长来到南京。那时，南京大屠杀刚刚过去两年，南京城已经是一片废墟。山口诚太郎看到战争给这座城市造成的创伤，心情很复杂。一天，他在南京中山陵附近无意间看到一个小女孩在地上采着紫色花朵。他没想到破败的南京城，还有如此美丽的野花在顽强地绽放着。秋天的时候，他悄悄采集了十多颗种子带回了日本。他把种子撒在自家院子里。第二年春天，种子发芽了，长出了小苗，开出了紫色小花。山口诚太郎精心呵护着它们。他给这个花起名叫“紫金草”。在他的眼中，这花是和平之花。以后的每年秋天，他都会收集种子，分发给友人。他要让更多的人记住和平。当时日本还没有高速铁路，他就背着沾满种子的泥块，坐着火车沿着铁路线一路播撒。1966年，山口诚太郎在临死的时候，特意把儿子山口裕叫到床前，留下遗言：“紫金草的事就交给你了。”他要让儿子继续收集种子到各地播撒。儿子在父亲的墓前墓后都播撒了花籽，从此，紫金草年年春天在老人的身旁绽放。在以后的岁月里，山口裕一家人年复一年地将紫金草的种子免费赠送给日本的学校、公园和社区。山口裕还写了散文在《朝日新闻》上发表，还编写了《紫金草》杂志，宣传紫金草的来历。1985年世界科技博览会在日本筑波举行，山口裕通过志愿者向与会代表发送了一百多万袋种子，并附上了有八种语言的说明书。

日本词作家大门高子和作曲家大西进在媒体上看到了山口诚太郎父子的故事甚为感动，他们以紫金草的故事为背景，创作了长达1小时的合唱组曲《紫金草组曲》。曲中描述了一个士兵如何走向战场，从一个性情温和的人，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最后在战争的废墟中发现了紫金草，把它带回了日本进行传播……1998年《紫金草组曲》面世。日本一些爱好和平人士自发组成了合唱团，在日本各地演出。十多年来，紫金草合唱团在日本演出了1000多场。

四

2001年春天，日本紫金草合唱团200名成员第一次来到南京演出，引起很大反响。

2006年春天，南京理工大学水杉林正式命名为和平园，日本紫金草合唱团170余名团员参加了和平园揭牌仪式，还向学校赠送了紫金草种子。

2007年，正值我死难同胞遇难70周年之际，已经83岁高龄的山口裕，带着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和在日本募集到的1000万日元来到南京，向江东门纪念馆捐赠一座小型的紫金草花园和一尊紫金草女孩雕塑，并把他父亲当年写着遗言的那张纸，捐给了纪念馆。

紫金草的故事还在继续着。

现在，日本出版的植物图鉴有关紫金草的条目上这样说明：“名字叫做紫金草，因为是一位日本军人采自南京紫金山下。”在山口一家人眼中，在日本友好人士眼中，紫金草是和平之花，是友好之花。过去，在人们的印象中，橄榄枝象征着和平，而现在又多了一个象征和平的植物，便是紫金草。

我在想，每当春天日本人在看到那成片紫色云彩的时候，是否会想起山口诚太郎父子播撒紫金草的故事？是否会想到它们来自南京的紫金山脚下？是否会想到那些军人曾经给南京人造成的灾难？

现在时值隆冬，紫金草正在孕育着来年春天的花朵。春天来了，我们南京人在欣赏紫金草美丽花朵的时候，一定不会忘记紫金草背后的故事。

无论叫二月兰，还是叫紫金草，它们都有一个永远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