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子味道

田一洁发表于2015年01月01日23:23:14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栗子 味道 田一洁 散文美文

深秋或冬天上街,冷空气嗖嗖地往鼻腔里钻,钻得不知道是心里还是胃里没来由地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这时候味觉也敏感起来,有些香味飘过来,好像能弥补这种空,让人很难拒绝。比如糖炒栗子。

以前不明白栗子为什么加糖炒,加再多的糖其实也给栗子增加不了多少甜味,有些根本没炒开口呢,难道让我们嘬皮上的甜味?就算炒进了甜味反而破坏了栗子的本味,最不能忍受的是吃着黏手,后来才知道单炒栗子容易炒焦和爆炸,加了砂和糖受热均匀不会爆,而且香甜。就香甜味来说,空气中那股香甜味里不少是糖的功劳,甜味是很能安慰人的一种味道,这是不容置疑的。

有一朋友客居美国快二十年,年年秋冬季节都去法拉盛卖煎饼的摊子前问什么时候有炒栗子,卖煎饼的大叔今年就拍着胸脯保证过一阵一定有,而且是空运来的。这是让人高兴的消息,于是满怀期待,就等着哪天在街上走着走着就飘来那种熟悉的香味儿。她说,曼哈顿五大道灯火最亮的地方冬天也有意大利人挥着小铲子炒栗子,五块钱一小纸袋,大概有十来颗,常常看着异国的蓝天,就着热咖啡吃糖炒栗子,那栗子因加了奶油的缘故,味道有些奇怪,但吃着还是有幸福的感觉。

梁实秋写过杭州西湖边的满家弄桂花特别好,而且桂花盛时栗子也熟了,桂花煮栗子成了街边小店的无上佳品,徐志摩爱吃,每到秋后必去访桂,吃一碗煮栗子,认为是一大享受,有一年桂花被雨摧残净尽,他还因此写了一首诗《这年头活着不易》。桂花没了栗子没了,于是连活着不易的感慨都生出来了,诗人太感性了,活着真是不易。

我家前后都是山,山上有很多野板栗树,年年花开得不多,板栗开花跟毛毛虫似的,颜色也淡,开了远远也看不出来,结球不多。偶尔爸妈上山捡柴,回来兜里揣一把。板栗小得可怜,最大的才拇指肚大。小时候不懂事,往炉子里一扔,火边的老人一边骂“也不怕崩瞎了眼”,一边赶紧用火钳从火堆里捞出来,咬开口后又往火里一扔。板栗虽小,但好吃得没法没法的,不过就那么几颗,再怎么吧唧嘴也没有了。没捞出来的偶尔便炸开了,那阵势跟放鞭炮似的,村里有个小伙伴也是在火堆里烧栗子,吃得心急了,板栗在嘴里炸开了,人吓得弹了几丈远,虽然没咋受伤,但故事作为反面教材在村里流传开了。

有时候也自己上山捡去,得穿双厚实的解放鞋,那鞋前面有块胶皮子,鞋面也密,上山穿倒是轻便,也不容易被什么毛刺扎进鞋里,用来搓板栗球最好不过了。树上的板栗球就别想了,够不着,要是拿杆子捅下来,板栗球刺猬一样不留神能扎破头。就在落叶间扒拉扒拉,有的球绽着,里面就有几颗,运气好的话,虫子还没光顾过,有些球没绽开,拎起来放在石上,用脚去碾搓板栗球,运气好也能得着一两颗颜色不深不太饱满的板栗。

长大了就不爱费那劲了,一入秋板栗好买,而且不贵。前天去菜市场买板栗,那大叔问我怎么吃,是炖鸡还是怎么着,我说就隔水蒸,他还不放心地交代,“留神别崩了,最好拿菜刀开个小口”。我觉得板栗蒸着吃比煮或炒的好处是一不会含水太多,二又不会崩开或黏手,热气腾腾端上来,又甜又沙,天然又健康。吃出幸福感也不奇怪。


hcsm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