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葡萄

现代快报发表于2014年11月10日00:06:04 | 新闻资讯 | 标签(tags):气候变暖 法国葡萄种植业 法国葡萄酒

——气候变暖威胁法国葡萄种植业,法国葡萄酒面临生存危机

在法国,气候变化已不再只是一个抽象的问题。全球气温的上升正对这个国家的葡萄种植业产生威胁,而没有了葡萄,享誉全球的法国葡萄酒就成了无米之炊。法国的葡萄酒文化有着两千年的历史,酒商们正极力挽救这一文化遗产。

葡萄图片

波尔多 奥松酒庄 极端天气越来越常见

在奥松酒庄枝形吊灯柔和的灯光照射下,阿兰·沃蒂尔的思绪突然飘向几个世纪之前,他谈到了一些陈年轶事,他一直在避免谈到那个话题。

波尔多最有希望的葡萄酒

有两次他忍不住说道:“我不是那些否认气候变化的人。”然而,他很快又优雅地转变了话题,说这一切十分复杂。作为一个酿酒商,阿兰·沃蒂尔已经在法国富人榜上名列第273位。他不认为波尔多地区或者他的奥松酒庄受到了气候变暖的影响,他的葡萄酒依然可以贴着圣埃美隆“A级”酒庄出品的标签出售。

他的奥松酒庄只有7公顷的葡萄园。酒庄每年出产葡萄酒1.2万瓶,在东京、汉堡或纽约,每瓶奥松酒庄出产的葡萄酒售价在1500欧元以上。过去400年中,奥松酒庄只在四个家族中转过手,而沃蒂尔家族拥有它已有两个世纪。英国著名葡萄酒评论家休·约翰逊说这里的葡萄酒是“整个波尔多地区最有希望的葡萄酒”。

暴风雨越来越厉害

即使如此,沃蒂尔依然忧心忡忡。“请原谅,我得去工作。”沃蒂尔突然从他坐的那把精致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走过雪白的砂石路,走进了他的酒窖。十分钟后,他回来了,看上去神清气爽,好像刚刚午睡过一般,他邀请记者去品尝葡萄酒。

他往酒杯中倒了一些2006年奥松酒庄的葡萄酒,这种酒在市场上要卖到600欧元一瓶。

沃蒂尔酌了一小口,然后又吐了出来,好像下定了决心。他说:“暴风雨越来越厉害。”他忘不了坏天气造成的灾害,前年6月,一场冰雹降临波尔多,约12000公顷的土地受灾,几分钟之内,大约5000公顷的高品质葡萄被摧毁。

在法国的葡萄酒产区,极端天气的出现越来越普遍。暴雨冰雹和夏季的炎热干旱经常是交替出现。到了冬天,过于温暖的气候导致作物在夜间根本无法休息。

气温最高的30年

另一方面,大家不易察觉到的是,过去30年是1400年来温度最高的30年,30年间平均气温上升了1℃。人类对这种缓慢的气温上升缺乏敏感度,但葡萄具有这种敏感度。

罗纳河谷 吉佳乐世家 种植者考虑更换葡萄品种

从波尔多往东500公里是罗纳河谷,吉佳乐世家的酿酒中心就在这里的阿布斯村,从里昂驱车往南不到半小时,就可以看见吉佳乐世家酒庄,酒庄建在山丘上。

出生于1975年的菲利普·吉佳乐是这里最大的酿酒商之一,他的祖父创立了吉佳乐世家酿酒公司。

酿造“教皇新堡酒”的歌海娜葡萄耐不得一点热

罗纳河地区葡萄酒的年产量经常达到500万瓶,其中350万瓶是普通的罗纳河谷坡地红葡萄酒,售价只有6-7欧元。吉佳乐世家则大量生产克罗斯·埃米塔吉、圣约瑟夫、罗纳山麓、孔德里约、吉恭达斯和塔维尔等高品质酒,其中不乏“教皇新堡”等世界知名品牌。

尽管这里的气候一向比较炎热,气温的上升还是对蓬勃发展的葡萄酒业产生了严重的影响。

菲利普·吉佳乐说他准备去一趟“教皇新堡酒”的产区,因为问题已经变得非常严重。75%的“教皇新堡酒”由一种叫做“歌海娜”的葡萄酿造而成,而这种葡萄耐不得一点热。用菲利普的话说,葡萄最近变得“顽固”了,这是指葡萄在成熟过程中受损,主要问题是含糖量高峰出现得过早,彼时果实还没有完全成熟,这样的葡萄在色香味方面都达不到标准,酿造出来的酒自然也不行,菲利普说,要想找到合适的葡萄酿酒已经变得很难,整个葡萄酒的质量都处于危险之中。

气温上升让葡萄采摘季提前

在整个法国南部,酿酒商的日程表都乱套了。葡萄的成熟期越来越短,收获的季节比往年来得更早。菲利普说,上世纪60年代,葡萄的采摘季节在10月份,但现在已经提前到了9月初。葡萄种植业始终面临着适应气候变化的问题。今天的法国葡萄酒和一个世纪之前的法国葡萄酒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不仅是口味的偏好发生了变化,科技的发展也让葡萄种植多次发生革命性的技术创新,葡萄的产量得到了提高。

未来也许要更换葡萄品种

葡萄园工作的方法已经发生了根本的改变,酿酒商比以前更了解葡萄成熟的过程。事实上,酿酒商现在有精良的设备和无数的方法来应对气候的变化,其中挑战性最大的方法当然是更换种植的葡萄品种。

歌海娜葡萄嫌气温太高,为什么不种植设拉子葡萄呢?对此,菲利普说:“举个例子,很长一段时间内,罗纳河沿岸都不种维欧尼葡萄。但我的祖父种植了这种葡萄。让其他种植者接受这种葡萄很是花了一段时间,人们总是习惯于既有的规则,而害怕做出改变。但是现在,罗纳河地区65%的白葡萄酒都是用维欧尼葡萄酿造的。”

法国酿酒商害怕变来变去会让葡萄酒失去原有的品质,但实际上,所有因素都在不断变化,尤其是气温毫无疑义地一直在上升,按最乐观的估计,到本世纪末还将再上升1℃。

朗格多克-鲁西永 过去20年葡萄酒产量下降一半

法国南部的朗格多克-鲁西永葡萄种植区总是缺水。即使在5月至9月的雨季,现在的降水量也比以前小了很多,气候比以前更不稳定。那里的葡萄园还在,但是能看到大量葡萄藤枯死。该地区的很多葡萄酒酿造商都抱怨说,他们完蛋了。在“教皇新堡酒”产区刚刚出现的问题,在他们那里已经形成了灾难性的危机。

很多人放弃了,但气候并不是主要的原因。人们对酒的需求量在减少,而对高品质葡萄酒的需求量在增加,这让这些只能出产低品质葡萄的种植者无法生存。长期以来,地中海沿岸及腹地一直忍受着这种痛苦的转变。过去20年里,这一地区葡萄酒的产量从29亿升下降到14亿升。这个产量仍然十分巨大,可以灌装为20亿瓶酒。这里有25000个活跃的葡萄种植者和270家公司,实在太多了。

非正统的酿酒商

在朗格多克-鲁西永地区,只有那些开发高品质葡萄酒市场或生产特殊葡萄酒的商人才有机会坚持下来。伊莎贝尔·弗里尔就是其中一个,这个非正统的酿酒商所有的产品都与众不同。她会和她的葡萄说话,对她的葡萄唱歌,把种植葡萄当作一种生活方式而不是一门生意。对她来说,种植葡萄代表了生活在大自然的和谐中,是一项有意义的工作,也许过程中还会有一点点运气。8年前,她接手了她叔叔的葡萄园,葡萄园有6公顷,种植着歌海娜、佳丽酿和设拉子等品种的葡萄。

在接手家族酿酒企业前,伊莎贝尔·弗里尔在巴黎教移民法语,但她始终觉得家乡的土壤在召唤她,最后还是回到了位于比利牛斯山脉东部边缘地区的索雷兹村。这个地方靠近西班牙边境,自成一体。在气候模型地图上,这里始终被画成危险的暗红色。

雨要么很久不下,要下就停不下来

这里夏天非常炎热,而且一年四季温度都很高。“这里没有寒冷的冬天。”伊莎贝尔·弗里尔说。43岁的伊莎贝尔身材娇小,但性格坚毅。她说,这里的温度在日落之后不会明显下降,这对植物生长是很不利的,因为它们在夜间无法很好地休息。她说:“植物和其他任何有生命的东西一样,都需要睡觉。”

而雨水也是个问题。这里会连续几个星期不下雨,然后一下就停不下来。伊莎贝尔说:“这里是个不寻常的地区,但气候不应该是这样,这都是气候变化引起的。气候变化就在这里。”

气候变化就在这里,在伊莎贝尔·弗里尔的小庄园里,气候变化不再是一大串的数据或长篇大论的科学论文,也不是一只北极熊在浮冰中漂流的照片,更不是有关与我们相距遥远的岛民可能因海平面上升导致家园被海水淹没的新闻。在这里,气候变化正成为日常生活中一种与你纠缠不休的具体组成部分,它正在改变伊莎贝尔的生活,甚至威胁到她的生存方式。有时候她会感到愤怒,但随即认识到这是她无法改变的命运。

把种葡萄和酿酒全部交给大自然

伊莎贝尔家族的庄园包括一幢仆人的宿舍和一栋隐藏在树丛后面的别墅,别墅颇有几分童话风格。伊莎贝尔的父亲塞巴斯蒂安是个艺术家,除了父女俩,别墅里的居民还包括伊莎贝尔爱抽烟的婶婶、一个家政工人、三只狗和很多猫。庄园里古树成阴,被古树环绕着的,是一个迷人的池塘。古老的谷仓就是酿酒的地方,谷仓里装着巨大的不锈钢桶,用来使葡萄发酵成酒。伊莎贝尔关掉了嘈杂的空调,她说:“把耳朵贴在桶上,你会听到大自然正在工作的声音。”从桶里传来隆隆声,就像远处传来的雷声。

伊莎贝尔不给她的酒里加酵母,她宁愿靠大自然的力量让葡萄发酵。在种植葡萄的过程中,她也不使用除草剂和杀虫剂等化学药剂。“自然女神会安排好一切的。”伊莎贝尔说。真菌、甲虫、苍蝇,她允许一切生物出现在她的葡萄园中。“每一次干预只会带来更严重的打击,这是规律。”伊莎贝尔说。

走在伊莎贝尔的葡萄园中,有时你很难意识到这是一个葡萄园。丛生的藤蔓让人觉得这里已经被遗弃了,但这一切反映的其实是葡萄酒商道法自然的理念。她宁可让一切自然成长,让一切都存在。如果让奥松酒庄的沃蒂尔看见这个葡萄园,他肯定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事实上,一切顺其自然对伊莎贝尔的酒并不一定有好处,她这里出产的特酿“金龟子”是干葡萄酒,质量不太稳定,但她并没有打算让酒获得什么奖项。她只是想讲一个故事,一个法国也需要有机的和生物动力学的葡萄酒的故事。

这就是法国南部的新气候……

伊莎贝尔加入了当地其他一些酿酒商组成的团体,他们采用相似的包装方式,可以在工人和设备方面互相帮忙。他们也向全球共同销售他们的产品。伊莎贝尔只希望卖酒的收入能维持她的生活,却不承想自己完成了一个小小的全球化奇迹,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她的酒现在大部分销往日本。“这一切很离奇,是不是?”她一边笑着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白葡萄酒。

使用传统方法种植葡萄的人已经无法和市场接轨。过去几个星期是大采摘的季节,到处可以看到开着小型拖拉机把葡萄送到合作社的种植者,这些葡萄只能酿造很平庸的葡萄酒,然后在里面加上菠萝、橘子等水果香精,卖给法国的连锁超市当作夏季的时尚饮料。

这一天是伊莎贝尔·弗里尔采摘葡萄的最后一天,她带着5个助手一起采摘一种叫“慕合怀特”的葡萄。这一天很热,下午4点左右,乌云密布,半个小时后,开始下雨。更为要命的是,从4点50分开始,天上落下了冰雹。

伊莎贝尔用头巾裹住她最后摘下来的葡萄躲进了一辆白色面包车。天气迫使他们停止了工作,他们开车回到了家中。一开始,他们想不通为什么这个时候会下冰雹,但很快他们明白了,这就是法国南部的新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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