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花

王伟发表于2015年01月13日13:10:59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月季花 散文美文 王伟

按理喜欢伺弄花草的,一般都是老年人,可我从二十岁,就开始养花了。

厂里在北京路与香港路交叉处,有栋单身宿舍,我住五楼,有扇临街的窗。我在窗台上养了几盆花,后来挤不下了,干脆用角铁焊个架子,铺上拼成的木板,扩成一个小花台,面朝东方,一样春暖花开。

那时名贵的花少。虽是初入门者,我也不愿意种草本的花,觉得不上档次,无论春天萌发得多绿、多鲜、多蓬勃,一入冬,便匍匐衰败,缩回泥土里去了,真的一岁一枯荣。而木本的花,是可以将枝杈修剪出树的造型,抗御严冬的。即使是在万物萧瑟的时刻,也会有翠翠的绿叶,或嫣然的红花,比如月季、扶桑、山茶。

在朋友处打探到,有好品种的月季花,就去讨。人家也只有一盆,正开着重瓣的花朵,花瓣簇拥一团水淋淋的粉红,人和花都骄傲着呢。我恨不得自己花台也有这么一株,也被这粉红点燃,照亮单调寂寞的青春岁月。

朋友先是有些纠结,然后很小心的、依依不舍的,剪下一小节青枝给我。而且那青枝必须是有些细瘦,没有萌芽状态的,万一是丰肥壮硕,会出芽长蕾的,含一朵未知的花,岂不心疼。就这么一小节,也让人十分珍惜,回到家,搓出细泥,将青枝下端削成斜面,便于长根须,扦插下去,印水,开始细心观察,期盼等待。有一天,在青枝的某一处,爆出一个生嫩的小白点,那是芽,证明扦插成功,在长根须,活了。株型越长越好,开始追肥,用菜籽饼发酵的花肥,适量埋在根部,月季花长得枝繁叶茂,数朵蓓蕾,含苞待放。在某个我正读着书的深夜,一朵蓓蕾扑棱绽开,一缕天香,若有似无之间,隐隐飘来。那些含露的早晨,月季花一朵又一朵,开始了司春之神的花语,芳菲愈盛。单身宿舍的空间,宛如飘来几朵红唇,生动无比。

后来,我从《家庭养花》上知道,这株月季有个洋气的名字:伊丽莎白。

21岁,第一次出公差,去四季如春的昆明。忙完工作,和几位工程师,游滇池边的大观楼公园,因为喜欢文学,在大观楼里诵读墙上被誉为“海内第一长联”的大观楼长联(孙髯)“莫辜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下芙蓉,三春杨柳……”一

个工程师喊我:“小王,那边有花展。”我们都跑去看。突然,一盆金灿灿的月季花,映入眼帘,花盆前有块小塑料标识,品名:苏丹黄金。一朵朵饱满挺秀的金黄月季花,正怒放着,清风徐来,有锵锵的金属感;从正面看过去,花瓣层层迭迭,疏密有致,中心缓缓舒开,仿佛一口活水井,波光漾漾,源源涌出浓烈的金黄;花朵摇曳,又有一种类乎光晕光雾的金黄弥漫,让人产生幻觉,目光在一种醇和至柔中,陷进去了,美轮美奂不能自拔。

我当时的想法,就是一定要掐一小节青枝,回去扦插。但我看见旁边一块大木板上写着:“请勿触摸,严禁攀折”,还看见了一名穿着军绿服装的保安,在昆明天空苍蓝,阳光特别明亮的正午,戴一副款式古板的墨镜。我很想去跟他套近乎,可从他尽责、怀疑地盯着我的模样,感觉他一定不会通融,还可能驱逐我。围着那盆“苏丹黄金”,我急得抓耳挠腮,心痒难禁,没有是处。我想那名保安甚至连将“苏丹黄金”抬回去不再展览的心都有了,他一直盯紧我,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防止一切坏人搞破坏的警惕性。直到同行的工程师,一再催促,我才无可奈何,悻悻离去。

初次意气风发的远行,进大观公园,就受到世界如此的诱惑。同时也让我明白了:人生中有些东西,你只能看,只能欣赏,却没有权利拿走,最多是珍惜相遇的缘分。

回遵义,我对爱花的朋友谈起“苏丹黄金”,人家都似信非信,真有那么好?有一天,我从新购的花卉书上,看到了“苏丹黄金”的替代品,叫“北京黄和平”,这种月季花也是黄的,只是色泽要淡得多,在省城贵阳,我买到了一盆真实的属于自己的“北京黄和平”月季花。这花也奇,嫩黄的花瓣边沿,有一丝纤细的红线,描出的一般,仿佛女孩的唇线,用手摸摸,是长在花瓣上的,同样招人怜爱。

尽管“北京黄和平”,也算够娇美的了,让我许多养花的朋友,都啧啧称道,但她怎么也不能达到“苏丹黄金”在我心中那样的境界,那一次神秘初遇的心动,那一串珍奇的视觉闪电,那一瞬对红花传统审美的颠覆,那一种渴望拥有却无法获得的奢望,让我年轻的心,真正尝试了被拒绝和难以释怀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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