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四月天

韩松落发表于2014年03月29日00:48:09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杏花 散文 韩松落 四月

这几年,每到四月,我都尽量减少外出,尽可能多地待在家里,原因实在难以启齿,一到四月,杏花就要开了。

日期不尽相同,如果天气暖和,会提早到三月底,如果天气比较冷,就会推迟到四月中下旬,正常年份,都是在四月初的那几天。总之都是在四月。对我来说,四月不像艾略特所说,是残忍的季节,四月是杏花的季节。

我清楚地记得2010年到2012年的杏花开放时间。2010年,杏花是在4月10号左右开放的,一周之后,寒流来了,一场小雪之后,杏花迅速凋谢,那一年的杏子因此减产,价格也比较贵,而且品相普遍不好;2011年,杏花开得略晚,一直到4月15号,才渐渐有花瓣探出花苞,这一年没有寒流,没有春雪,杏花一直妥妥地开到月底;2012年,杏花开得早,4月1号,到处已经能看到零星的杏花了,4月10号之后,即便低寒少阳处的杏花,也都开了,这一年的花期也很长,几乎占满整个四月。

杏花的开放,之所以特别值得说道,是因为,对兰州人乃至西北人来说,杏花是一种盛大的馈赠。在荒凉的黄土地上,在一个漫长的冬天之后,那些已经像是干柴的杏树,突然柔润起来,树皮还是一样苍黑,但哪里就隐隐地泛出绿意,然后就有了花苞,开始是木愣愣的,像是树枝的节疤或者瘤子,这样持续四五天之后,花苞泛红了,整棵杏树成了一团朱红色的雾,四月到了,杏花一夜开放。黄土地的荒凉没变,但到处都是一树树的红与白,那种映衬,那种不可思议。

和杏花比,别的植物的花,似乎都太具体,再多,再铺陈,也是一大片固定的颜色,没有漫湮之感,杏花不,杏花要远看,远远看去,一棵一棵树,都是雾气腾腾的,淡淡的水红和粉白,在荒凉之中湮开、扬撒,不停地,没有声响地。

我之所以只记得这三年的杏花花期,是因为从前的三十几年,我从没留心过这些,后来总算有了自觉,却因为某种原因,在没有杏树的地方生活了很久。2010年,我终于彻底回到家乡兰州。有天坐车出去办事,经过一片野地,看见遍野开花的杏树,像一炬一炬的火焰,立刻起意下了车,在一棵杏树上坐了很久,冬麦已经绿了,田地中间很多劳动的人,四下里都是模糊的人语声,天上不时地有飞机飞过去,拖出一道白色的痕。

我知道一定有一些地方,四季都有花,不用煎熬不用等待,但我和家乡的关系犹如自虐,我熬过漫长的、零下三十度的冬天,似乎就为等到立春那天的身心开放,还有杏花遍野时的轰然狂喜,冬天有多煎熬,春天就有多狂喜,两者恰成正比。

这种狂喜,只能在家乡滋长。所以,我的朋友粲然,曾和我互相鼓励:“我们都要努力,然后才可以好好地生活在自己的家乡,哪里都不要去。”

二月,然后是三月、四月,杏花又要开了,咱们哪里都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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