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下的母亲

许迪梅发表于2014年04月10日23:39:07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梨花 梨树 徐迪梅 散文 母亲

母亲年纪很大了,但是佝偻着背,还在梨树下侍弄菜园。

母亲住的地方离以前的菜园远,一直记得搬家时母亲的犹豫和不舍。住进新房后,母亲常常觉得少了点什么,一早起来,她习惯性地提起锄头,换好鞋才想起没有菜园了。于是笑自己糊涂,遂把锄头放下。而每每季节变换时,看着梨树的变化,她总是很怅然的样子。时间长了我们才明白,母亲记挂菜园,后来拖了泥巴填在院里,于是有了一个“没有根基”的园子。

虽然这不是一块真正意义上的菜园,但母亲还是非常高兴,一下子精神很多。每次回去,都见她园里园外的忙,什么都种,葱蒜、葵花、包谷、青菜,看着蔬菜的长势,笑容比盛开的梨花灿烂。

记得小时候,农场里很多人家都有一小块菜园,而我家的就在屋后。春天的早晨,我跟弟弟还在床上,就听见窗外有荷锄的声音,我们睡意朦胧地起来趴在窗台上,看见在白白的梨花下,母亲正带着哥哥姐姐挖地。风吹过,片片梨花翻飞着落在母亲黑而密的发上。她一锄一锄地深挖,翻开的黄泥巴气息氤氲。母亲会捧着看,我们不知她看什么,她一边还凑鼻闻,似乎泥巴里有香味,然后又接着教姐姐们怎样把大蒜或葱之类种下去。在树脚,母亲栽些棚瓜或嫁豆,这两种菜都要牵藤,刚好可以搭在树上了。秋天的时候,那些棚瓜就挂灯似的吊着,在秋阳里煞是好看。可我们却不爱吃,一想到将有很长一段时间,家里以这种菜为主,我就怕。可母亲每每从窗户看见,总是高兴地说:嗯,比去年结得好,可以少买菜了,明年可以再搭些架子。

后来我们家搬到一套新楼里,母亲闲不住地又重新去寻到一块菜园,也在我们家屋后,但不再临窗。可是母亲挖地的声音,依然会随着晨风传到家来。这块园子在一大片梨树下,母亲种的蔬菜种类更多,只要我们在家,母亲一早就喊去帮忙。要么挖地,要么挑肥、施肥。我很怕挖地,也烦母亲的安排,本可以不种,为什么要没事找事呢?于是每次都偷懒。被母亲叫到菜园总是气烘烘的,故意躲到离母亲远点的地方,装着拿不动锄头胡乱地挖两下。我知道父亲看不下去就会叫我回家。每次一跨出园子门就松口气,待我悄悄回头,总见母亲正在拭着脸上的汗水。

母亲把菜园的面积越扩越大,梨树下的空地都慢慢变成她的“领地”了,只是,在家的儿女却越来越少。有一次,母亲病了一个星期,可是躺在床上,她还在念叨菜园,病情稍有好转就直奔菜园而去。开了园子门,这垄地瞧瞧,那畦地瞅瞅,再把菜园周围的栅栏弄弄,才慢慢地拖着一脚的黄泥巴回家。或许,当我们都一一地离开母亲后,菜园不只是她种菜的地方了,已被母亲当作她的又一个孩子了吧。

母亲每天呆在菜园里的时间很多,特别是退休后,一天往园里不知跑多少趟。有时一大早就没了她的身影,从窗户一看,母亲正坐在园里的梨树下,跟父亲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春天了,大片的梨花浓密地开着,晨雾在林间似有似无地轻飘。花下的母亲没有了平时的急躁。她静静地看着菜地,蔬菜长势正好,一片片绿油油的菜叶上,散落着白白的花瓣。而这些花常常被母亲随菜一起摘回家,冲洗时,梨花又变得水灵灵的随着水流飘飘浮浮。

深秋,地里的菜快收完时,母亲就把树叶和藤藤蔓蔓拢来烧作肥料,傍晚,一股青烟在地里升腾,树叶、树枝、瓜藤的香味混合着,在地里慢慢地飘,慢慢地飘,一直弥漫到我们心底。

从我和弟弟在床上听母亲挖地,到现在母亲佝偻着背侍弄菜园,一晃就是几十年的光阴。或许,时光的脚步,就是从这一片又一片菜园,菜园里一茬又一茬青了又黄,黄了又青的庄稼里飞逝的吧。母亲的头发,在这流转的光阴中日渐地花白稀疏了,她的身体,也离土地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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