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树油

谢枚琼发表于2014年06月26日09:58:23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桃树油 谢枚琼 散文美文

朋友有些神秘地对我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尝尝新鲜的东西。保证你没吃过,他满有把握地讲。穿过两条大街,再插过三条巷子,然后来到了一个小弄里。一个简陋得不可能再简陋的小店子。车子进不去,只好停在百米开外的一处地方。朋友说的新鲜的菜在我的期待里端上来了,我一看,不禁哑然失笑。他倒是奇怪了。他以为我没见过,甭说吃过的东西,原来竟就是一盘子桃树油做成的。

桃树油,我太熟了。

推开老家的后门,曾经就有一片桃林。那片桃树林在方圆几十里很有名气,以至于人们干脆将山坡叫做桃子树山了,三百亩地之广,至少有上千棵树之多。山坡南面是桃树,翻过那道山梁,北面还是桃树。桃林茂密,一到三月份春来,满山桃花绽放,一个花的海洋,红的,白的,粉的,蔚为壮观,煞是好看。果熟时节,周围的人们络绎不绝,来买桃子。那种熟透了像要撑破了皮的水蜜桃,咬上一口,汁水直流。

应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吧,我们生产队一分为二,我家所在的队还是沿用原来的名称,叫磨石,新分出来的队则叫红缨,明显带了些时代色彩的一个队名。兄弟分家,什么都二一添作五地分开,人口、土地、耕牛、生猪、农具、库存的粮食,还包括了那片桃树林。林子怎么分呢,竟然是那种看似公平,实则简单而粗暴无比的方式,将所有的树全部挖掉,然后分了树。曾经茂盛的一片桃树山眨眼间被锯子、斧头从村子的历史上抹去。唉,这一直是很让我纠结的地方,看到近年来种植业方兴未艾的现象,我更是为那片被无端毁掉的桃树林痛心不已。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形成一片成长起来的树林,因时代的荒唐而销声匿迹,徒让人倍感无奈和遗恨。

水灵灵的桃子固然是我们眼中垂涎三尺之物,而桃树油却又仿佛是桃树给人们另外的馈赠。

每天我和小伙伴们都要去桃林里打猪草,或者放牛,荫凉的桃树山犹如我们这些小屁孩的花果山,我们常常要疯闹到夕阳西下,在家里大人扯破喉咙的呼喊里恋恋不舍地回家。夏天的时候,桃树上流出了油,在自然风干中凝固成琥珀一样的结晶体,颜色浅黄,大都晶莹剔透,这些透明的桃油让我感觉惊奇,母亲告诉我,桃树油可以吃呢,捡回来炒菜吃吧。于是我第二天到桃林里就多了一个心眼,在完成母亲交办的扯满一背篮猪草的任务后,我就挨树挨树地去寻桃树油。桃油挂在树皮上,玛瑙一样,亮晶晶的像在调皮地向我眨眼,一坨一坨的惹人怜爱。我小心地把它们摘下来,拿在手上有些粘,我特意带了小手帕,将桃油包起来。桃油并不多,一棵树上采不到多少量,而且桃树高处的地方,我又够不着,只好干瞪眼,满山乱转,总想着多摘些回去好让母亲做菜吃。那琥珀一样漂亮的桃油勾起了我的嘴馋。从没试过味的东西,总会让馋嘴的小孩子充满了好奇心。

第一天下来,我只摘了不到两个鸡蛋那么大的桃油,晚上回家便缠着母亲嚷嚷要炒菜吃。母亲尽管才出工而归,拖着疲惫的身体,还是满足了我的要求。她将桃树油先是进行了挑拣,将那些看上去不那么干净和新鲜的剔除,然后把留下来的放到木盆里用清水洗净,末了还特地滴几滴米醋加水漂洗一次,她说这样炒出来的桃油更香,色泽更明亮。一切收拾停当,母亲才开始生火炒菜。新鲜的桃油炒出来并不耐嚼,但我喜欢回味它的淡淡清香。母亲特别加了自制的剁辣椒,小半碗桃树油成了我的一顿别有风味的晚餐。我边咂巴着嘴,边想,明天还要去摘更多的桃油回来。

“今岁何长来岁迟,王母移桃献天子”,这是唐李贺《闰月》里的诗句。的确,一提到桃,我们多半会联想到“寿桃”、“仙桃”等等———桃常被人们看作是福寿吉祥的象征,是仙家的果实,吃了可以长寿,故而对它格外青睐。这从营养学的角度来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俗话说:“桃子养人杏伤人”,桃的味道独特,甜多酸少,其根、叶、花、仁可以入药,桃有补益气血、养阴生津的作用,唐代名医孙思邈甚至称桃为“肺之果”。至于桃树油呢,实际上是树干上流出的树脂,夏秋采收,晒干,做为桃胶,中医上讲可以和血、益气、止痢、止痛、下石淋、破淤血。也是稀奇之物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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