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的轻与重

韩松落发表于2014年10月25日12:09:17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牡丹 兰州 韩松落 散文美文

在很多地方,兰州都带点古风,例如,夏天的时候,人们喜欢买牡丹来插瓶。

西北适宜牡丹生长,冷的时候不太冷,热的时候也不太热,阳光透彻,雨水不多,中性沙壤土分布比较广,是牡丹喜欢的环境,所以,打从古代起,西北就成了重要的牡丹生长区域,几个最重要的牡丹繁育基地,都在兰州附近。

西北人对牡丹的热爱,在农村尤其明显。农家庭院,多半会种植牡丹,圆圆一簇,种在院子正中,或者,园子四角各种一簇,它是整齐的、不会旁枝逸出的,特别适合作为点缀,以及用来布局。到了初夏,牡丹就开了,浓香袭人,又不像别的花,开得凌乱,又特别招蜜蜂和蝴蝶,牡丹开得端端正正,浓艳里有点凛然,整个院子,顿时就庄严起来了。

也有人把牡丹种在房前屋后,或者地头上、果园里,为的是拿出来售卖。每年四月中下旬,牡丹就上市了,不是在花店里,而是在早市的地摊上,或者三轮车上,价格非常便宜,八毛钱三枝,两块钱十枝,买上五块钱十块钱的,就足够插一瓶了。卖花的多半是大嫂或者大娘,规模小一点的,用牡丹装满一个柳条筐就出来了,规模大一点的,就要开三轮车,用泡沫塑料盒铺满车厢,浅浅地装一点水,再把成捆的牡丹放上去。到了三轮车这步,她们的丈夫也就跟出来了,男人们负责开车,女人们站在车边招揽,手里拎着一个喷壶,时不时向牡丹淋一点水。

牡丹的花期,只有一个月,买回家的牡丹,最多插一周,所以每年到四五月份,我就把家里的瓶瓶罐罐都腾出来插牡丹。每天一早起来,满地落的都是牡丹那圆硕的花瓣,随便一扫,就是一纸篓。这似乎有点贪婪,但又必须要这样贪婪,因为,在牡丹那种绝对的美艳之前,我常常有“如何是好”的焚心焦虑。

兰州附近,“和平牡丹园”的主人陈德忠,恐怕也是被这种焦虑驱使着,用了几十年时间,建起了那个占地3000亩的牡丹园。1960年代,他和同村年轻人组成“和平绿化小组”,在荒山上种草种树,到了1980年代,时代气氛宽松了一点,他在荒山上建起牡丹园,向游人开放。起初,那里的牡丹不算太多,我们的亲朋邻里,曾经蜂拥前去参观,回来之后,都表示很失望。

但二三十年下来,那里已经成了中国三大牡丹基地,拥有无数奇异的牡丹品种,当然,陈德忠也已经成了一个老先生。我很知道世人们会怎么看他,在人们看来,花草都是很轻很轻的东西吧,着实不值得用一生去经营,所以,在花市里,我常常听见有人用“不就是一棵草嘛”来砍价,但在那种绝对的美之前,这种轻重的衡量,恐怕全都会失效。

我所知道的牡丹收集者,还有一位。他是画家,早年去了北京宋庄,给名画家幕后代笔,后来实在招架不住北京那越来越猛烈的生活,带着全家人返乡,在我家附近建起一个占地二三十亩的牡丹园。他长年累月骑着一辆摩托车,在深山里奔波,从农人家里收购牡丹,一株直径两米的牡丹,对方的要价大约是两百块。有次,他发现了一株三米高的牡丹,高过屋檐,几乎盖满半个院子,对方也不过开价五百块。而他雇人雇车去把那株牡丹挖出运回,倒花了一千块。

因为牡丹,还有别的花草,我常常生出轻与重的衡量,花草之轻,花草之重,都很难说。就像我们孜孜以求的一切,例如我所经营的文字生涯,恐怕也很轻,轻得像几十亩牡丹,但也重得像一枝只开一周的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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