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白兰花

初夏，照例正是虎丘山下“三花”飘香的时刻。在《苏州风物志》有这样的描写：“在夏秋季节，游罢归来，从山麓环山溪和山塘街一带走过，更可以闻到一股股馥郁的花香，望见一幢幢玻璃盖顶的花房，真是‘入目皆花影，放眼尽芳菲’，游虎丘处处闻花香，这也是一种乐趣。”好一个“入目皆花影，放眼尽芳菲”！只是这样诗情画意又让人神往的景致已成为过去。时至今日，不只是想要在虎丘山麓下闻到三花的芬芳是一件奢望的事情，就是又有多少人还能够准确地说出虎丘“三花”的品种呢？茉莉、白兰、玳玳花也许已是虎丘老花农心底里的情结了。

虎丘的三花，在老苏州口中是亲切地称之为茶花和香花的。不仅因为历史悠久，有着900余年历史，而且每年“立夏”前后，这里山水相映，春光明媚，风景秀丽。再有山前山后，袅袅盛开、香气袭人的茶花，会给村民们带来可观的经济收入。据《虎丘镇志》记载，“1985年，虎丘乡50个生产队和1个农机站，种植茶花866368盆”。而在老花农眼里，两朵白兰花可以吃上一碗肉面。

白兰、茉莉、玳玳，做成花茶，别具风味，久负盛名，茉莉花茶香气清芬浓郁，甘美清鲜；玳玳花茶醇厚净爽，余香浓郁；白兰花茶，则浓烈馥郁，鲜纯爽口。

有好山好水的养育，虎丘山麓下氤氲的水汽里弥漫着一缕缕花茶的清香，却是随着卖花好婆那一声吴侬软语“阿要买白兰花……”而飘逝远去，然后成为留在人们记忆深处的一个梦了！

因为单位要在虎丘山下的一个新建社区建一个茶文化科普馆，这一年多来，我们走村串户收集着虎丘老花农使用过的农具，同时也有意寻觅着抹不去记忆的“虎丘三花”。当成片成片的田地上矗立起林立的厂房和住宅楼时，“虎丘三花”难觅踪影。还好，去年入秋后在西塘河边的一家农场，居然发现有上百盆白兰、茉莉、玳玳花，这可能是“虎丘三花”最后的一块圣地了。不过，征收的步伐已从四面八方包围而至，看场的老花农叹息着：“这里也快了，这些花不知能放到哪里？”及至今年5月中旬，又因为要拍白兰、玳玳花盛开的照片，再去这家林场时，却是铁将军把关。那天是在找了熟人之后，由一个村民带我从铁栅栏里翻爬进去的，整个林场一片芜杂。

五月应该是玳玳、茉莉、白兰花次第盛开的季节，可是一盆盆花卉还待在花厢房“闺阁”里，成了被遗忘的角落。最惨的是一盆盆茉莉，已全部枯死盆中。而玳玳、白兰花也好不到哪里，花枝上的叶片是耷拉的，缺水又缺土，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有的上面还落下从铁架子上面掉落下来的“屑粒索落”铁锈，花盆里的泥土大都干燥结成块，两只粪桶弃之一旁，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有用过了。幸好，玳玳花枝上还存有隔年开花后结下的玳玳圆，有泛黄的，也有青涩的，还留有花的清香和水果的果香。本想在数排大缸里的玳玳、白兰花中找出几朵花来，让我既完成任务，又满足一念之私，可以采摘下来送给家人献宝，可是上上下下，前后左右，兜了三四个圈子，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一朵玳玳花，也没能发现一枚白兰花。

那一天我却一度还试着找角度，虽然努力着想拍出好看的、有精神的白兰、玳玳花，但是随着一次次摁下快门，我的失落也在陡然增强，最终是放下相机，木然地看着“香阁”里的三花。这个时候它们本应该移出花厢房，享受着阳光和雨露还有微风吹拂，然后含苞待放……然而，也许人们真的是把它们遗忘了。

单位里的茶文化科普馆在白兰花开放的季节里开馆了。当天有老花农即兴哼起了劳作时的号子，低沉却铿锵有力，我的脑海中一时闪现出的是高大的白兰花被老花农用杠棒绳索合力抬着，从花厢房中移出的情景。我一时黯然神伤，这样的场景怕是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