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松
吴萍发表于2015年10月04日00:35:21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瓦松 散文美文 吴萍
是间老屋。杂砖码就的院墙斑斑驳驳,三间主屋反倒是很难一见的雅雅青灰,一块块小青砖砌成。老人一个人经年驻守老屋,似乎并不寂寞。淡淡地笑说:“我家的是蟾栀子,大得很,香得很,尽管摘。”蹑足绕过雪色猫咪,塞满一兜栀子,退了出来。
难得来官庄的乡下腹地,更难得见这样几十年的老屋,很是喜欢。为多看几眼老墙,就转到屋后看着玩。老人的房子在我们叶甸是“五架梁”,结构和制式同于略大的七架梁。靳潭的婆家也是这样的房子,身量不高,檐头成年男子触手可碰。我朝屋上瞅,想寻常见的凤尾蕨,就看到了儿时的“瓦松”。
先是好大的一株,生在小瓦的缝隙间,根部咬得很深。紫叶芽上像敷着薄薄的脂粉,与多肉中的“紫茉莉”近似。不同是,这株瓦松的叶狭,先端长尖,紫茉莉则是扁平的瓣状。我旋即借了凳子,上去揭瓦而起。攀高望远,瓦松们生在纵向瓦线间,许多许多。薄暮时的屋顶,小瓦片片整饬排列如波浪,一盏盏瓦松像迷你的莲花座安于这郁青的浪间。随后,我又挪凳舒臂,够着采来另外的三四棵。
都市人跟风多肉栽植的时候,未必关切我们本土的野生瓦松。它与垂盆草或长寿花都隶属景天科之下,却因长在高处很少见人,而不得垂盆和长寿之繁盛。难怪待我上传照片后,朋友托我带回城里,并大叫“网上卖几十块一棵了。”
早就记不得童年时,我在谁家的屋顶见过瓦松。然而,瓦松就像太多小时见过的野花野草,等着现在的我一一核对芳名和性情。真是感念幼时的乡村生活,早早养成与自然和植物的亲昵。一俟瓦松从屋顶来到我家露台时,女儿又多了一位名叫“晚红瓦松”的植物小友。我允诺,一定找机会带她去看老屋顶原生态的瓦松。
若将官庄老屋上的那丛瓦松叫做“最后的瓦松”,该是多么的感伤呀。可是,它的远逝仿佛是不可逆的。即便在乡村,老屋也是荒荒暮景,越来越少了。拆迁已是定局,我家露台上的小小莲花座,或是多肉大棚里的它们,还该被叫做“晚红瓦松”吗?这些远离物质和欲望的小问题,却是让人抵面直视的难题。
濒危动物尚得不到人群关注,遑论屋顶的一株小瓦松,“濒危植物”与卿何干?岁至中年,凝眸回望愈多。看到我的童年,以及童年里遇到的各色植物。而现在,生生切断自然的所谓文明生活,予后代们带来多大伤害,瓦松也沉默了。
“叶因春后长,花为雨来浓。影混鸳鸯色,光含翡翠容。”唐人说瓦松,如斯光鲜。我与唐诗人李华阻隔千年,幸甚获拥一点共同的生命经验。诚然,祈祷我们的子孙后代还有这样的生命体验,还能在心灵深处得到植物给予的美之抚慰,而非烂翻古典狂觅图册,一味耽于自说自话的臆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