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的记忆
张文锋发表于2014年06月21日18:05:53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枣树 张文锋 散文美文
老家房子的后面有一个枣园,种植着一片枣树,是父亲在赣东北任教的时候带回家亲手种下的。这些枣树有两种,据说都是陕北枣的种类,一种是个儿大、核小,叫木枣;另一种则是浑圆的,个儿小,但味特甜,就叫圆枣。
父亲对于种植情有独钟,他利用节假日种植了枣、栗、桃、李等果树,一到夏天绿树成荫。枣树生性秉直,生命力顽强。秋天一过,落叶缤纷,枣树把一切生机默默蕴藏着,与严冬苦苦抗争着,把一年的希望寄予春天,在悄悄等待着春的到来。春夏来了,万物复苏,她把生命的最美展示给世人,我想这便是父亲喜欢枣树的缘故吧。
初夏,经历了一个严冬的枣树上缀满了一撮撮的嫩芽儿,嫩黄嫩黄的,光秃秃的枣树慢慢变绿,浓浓一片。枣花开了的时候,黄色的花瓣挂满枝头,掩映在翠色的枝间,煞是好看。淡雅的香味引来了一群又一群的蜜蜂粉蝶,一阵微风拂来,花枝随风摇曳,枣花飘飘洒洒,遍地金黄……
夏夜来临,我们坐在枣树下静静地听奶奶给我们讲故事,父亲往往是躺在他的凉椅上喝着茶,教我们尚不怎么懂的做人道理。伴着虫子的鸣叫,闻着枣园特有的气息,月光柔柔地洒在我们的身上,惬意极了。于是,我特别喜欢夏天,常常盼望着夏天的到来。枣儿丰收的时间是在大暑前后,这时成熟的枣儿已经褪去青色,木枣有大人的拇指大小,有的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像少女羞涩的脸儿;有的还裂开了口子,犹如娃娃张开的嘴儿,令人眷顾不已。
大暑前后,成熟的枣儿该上市了。头天下午,一家人放下手中的农活,拿着竹竿箩筐打枣去。大人上树,小孩仰着脸蛋张望,摘的摘,打的打,捡的捡,笑声一片。那时交通不便,进城做买卖靠的是两条腿,老家的小山村离县城有十几里山路。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母亲用箩筐装好枣儿便催促我们兄妹俩起床。擦着惺忪的眼睛,我们就跟着母亲上路去进城卖枣了。在那个年代,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那些苹果、雪梨一类的水果都是奢侈品,于是土生的板栗、毛桃、李子成为人们首选的水果。县城每逢集日,十里八乡前来赶集的人们络绎不绝,熙熙攘攘。集市在当时县城最繁华的八一九街,当母亲挑的满满一箩筐枣儿刚放定,立马围上了一圈的人来,母亲乐呵呵地捧上一大把枣儿塞给驻足的人们,一边对大家说:先尝尝,自家摘的。枣儿美其名曰“早儿”,这也是情侣们的最爱,遇上这样的有情人来买枣,母亲称完后,总会再添上几个特大的枣儿,说上几句祝福的话——早生贵子嘛!
枣儿很快卖完了,母亲带我们兄妹俩去逛街市,为我们买小人书及一些自己可心的东西,母亲的箩筐里则填满了油盐酱醋等生活用品。傍晚时分,我们带着疲惫与满足,踏着夕阳留下的残迹回家了。
父亲去世那年,枣树莫名其妙地长了一种看似植物的不知名的东西——现在才知道是遭遇了病虫害,在当时这却认为是一种不祥的预兆,而且一切似乎还应验了。那年暑假,本应是枣儿丰收的日子,种枣的人——我的父亲永远离我们而去了。枣树也慢慢枯萎,最后相继死去。
后来,母亲在树下种上几株毛豆,这是在我们家乡称为“狗皮豆”,它是皮肉皆可食用的一种爬蔓植物。狗皮豆疯长着,葱葱茏茏,微风漾起时,那叶片就像一片绿色的海。看着枯死的枣树,我想,难道父亲生命象征的枣树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逝去了?难道对父亲的怀念只是这一片枯死的枣树?不经意间,那爬满枯树的浓密豆蔓给了我答案,这满树的豆蔓不正是枣树生命的象征吗?
不久以后,在枣树下面,我意外地发现了几株小树苗——那是枣秧苗儿,我如获至宝。枣树是靠根系来繁衍生息的,我知道这是老枣树生命的延续,也许是冥冥中父亲的化身吧。那几棵小枣树在我的小心呵护下,顽强地生长着。几年过去了,在老枣树的旁边成长的枣树又是葱茏一片。后来为了生活,我离开了老家,离开了枣园。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父亲去世已经快二十年了,母亲也日渐苍老。偶尔回到老家,走进枣园,里面杂草丛生,枣树依然。此时耳畔仿佛回荡起昔日父亲的教诲、儿时的欢笑,还有卖枣时的快乐,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一切都湮灭在岁月的长河里,只留下一份悠远的记忆,珍藏在我的内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