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平安枸杞红

枸杞是棵树。年轻时，在浦东一家船厂上班。每天看见有位老人，坐在临街的家门口，那枸杞棚下，喝茶看报，喝酒看街，几乎天天如此。也许把玩盆景的缘故，发现这棵枸杞树，高两米多，主干有六七厘米粗，那细细长长的枝条，经修剪攀扎，像大大的遮阳伞，宛如一盆直杆式的枸杞盆景。

有一天，坐在枸杞树下，与老人聊天，有一种茂盛中蕴藏着平静，柔弱中展现出静美的感觉。于是稍有空，就喜欢去那枸杞树下坐坐。时间长了，便知道了老人的一些往事。年轻时，他曾受一件冤案的牵连，失去自由长达18年。平反后出狱，有关部门一次性发给补偿金。这笔钱，他一部分用作为父母尽孝，另一部分捐给了一所乡村小学。许多年过去了，我还记着老人的话：“但愿像这棵枸杞树，春来报绿，夏时遮阳，秋能结果，哪怕一点点小果子，在冬天也会红红的亮亮的。”平实的话里，我已明白了老人的话意：人生在世，贵能结果，哪怕小小的，发红发亮便可。

枸杞是棵能伸能曲的藤。有一年，外出改稿，住在农家小院，看见枸杞打成的篱笆墙，足有几十米。于是在闲聊时，知道了农家又唤作枸杞藤。细细观察后，发现枸杞墙上新抽出的枝条，总是细细长长的，总爱用力往上攀，长出的新叶，都是大大的。但没几日，那叶子便会全部枯黄，那些高昂的枝条也会低头倒下。一周后，那些枝条又会慢慢挺立起来，然后又长出小小的鲜鲜的绿叶。听了老农的解释，觉得枸杞藤，打成篱笆墙，很诗意很耐读。于是在长年的观察中，果真发现枸杞，每每抽出新枝时，那柔弱的枝，是一种假象，其弯的韧性很长，耐劲很足，有一种不可小觑的坚强；那细弱的叶，是一种表象，其曲的形体很美，形态很静，有一种不可揣摩的刚强。于是知道了枸杞的枝像藤，能弯又能曲，这个弯，不是妥协，实为一种忍让；这个曲，不会倒下，另为一种站立。于是明白了以柔克刚，有一种静态的智慧，一种静观的等待。这个智慧，常常在静态中等待时机，在静观中等待出击。于是我悟出了以柔克刚，有一种避让的手法，一种避开的高明。这个手法，往往是在避让中求得生存，在避开中成长壮大。枸杞藤是如此，人也应该如此啊！

枸杞是棵经得起折腾的树。十多年前，见马路边正在修理管道，那土堆里有一棵枸杞，便把它捡回家。这棵矮矮的枸杞，根部粗壮多曲，一眼便知饱受风霜，一派不屈不挠的模样。于是便把它栽种在白色陶盆里。每年初春，修剪施肥后，移置窗外，看着它默默无闻地生长；寒来暑往，日晒雨淋里，花开花落，看着它年复一年地成长。没几年，便成了一盆颇可赏玩的枸杞盆景。于是知道了，春来前，它总是迎着刺骨寒风，率先报出绿绿的芽，不久满株一片翠绿，倍感温馨亲切；入夏后，它又会抽出许多新枝，日夜使劲力气地长，新叶满树充满活力，使人百看不厌；立秋到，那满树新枝争先开花，星花点点十分可爱，不久满盆青翠绿果，令人期盼遐想；初冬时，那满盆细枝挂满红果，亮亮透透玛瑙一般。看着红红点点笑脸，真是满眼舒心抒怀。于是便成了书房里的一件好摆设。

年末的一天早上，打扫书房时，不小心把满是红果子枸杞盆景打翻在地。盆碎了，泥散了，发现满是细细长长的须根，再看主根，那大大小小根系，已经密密麻麻，好一幅盘根错节的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