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穗子

老家的院子里长着一棵一搂粗的核桃树。到了春天，核桃树的绿叶间生长出一串串绿色的像毛毛虫一样，朴素得毫不起眼的柱状物，她既没有娇容，也没有奇特芳香，就那么随随便便吊在春风里，她就是核桃穗子。

在我的记忆里，上世纪70年代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饥荒日子是常有的事。父母经常为吃的犯愁。在不同的季节里，母亲就安排我们这些孩子外出采摘一些野菜补贴家用，我和小伙伴们经常为争一棵荠菜而争先恐后，甚至闹得不开心。唯有不争的是核桃穗，因为大家都清楚核桃树是谁家的，那穗子就是谁家的，所以也就没有争的必要了。我经常捡好多核桃穗，把穗子上的小花粒捋去，奶奶就将露出的绿茎在开水中焯熟后一般都是凉拌当菜吃，对暂时吃不完的，奶奶将其摊在芦苇席上晾干存起来，下一次吃的时候用手抓一把放在热水中泡一会儿，等其变软后或炒或凉拌都行，这样的日子最多也只能维持个把月时间。

周日，我和小女回了一趟老家。刚一进院子，就发现院子里的核桃树下落了一地核桃穗，绿格茵茵，毛绒绒的。便匆忙进屋与父母打过招呼，提了篮子和小女一道跑到院子捡拾毛毛虫似的核桃穗。四月份的天一片靛蓝，田野葱嫩昂然，空气温暖融融，充裕的温和的阳光从核桃树葱绿的树叶中漏了一地，斑斑驳驳，柔柔的舒适的春风让人格外惬意，城市的喧嚣随风荡远，愉悦的心情如云舒展。

我和小女一边捡拾核桃穗，一边又想起苦命的给我做核桃穗子菜吃养活我的奶奶来。奶奶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小脚老太太，走路“蹬蹬蹬”就跟小跑似的，但却很利落、很平稳，就跟核桃穗一样普通而又实在。奶奶从未让我饿着，经常变着花样供着我的吃喝，槐花飘香时做槐花焖饭吃，荠菜吐绿时凉拌荠菜吃，橡子树果实成熟时做橡子凉粉吃等。而在众多的野菜野味中，我唯独喜吃核桃穗子做的菜，因为幻想着吃了核桃穗子就能结出核桃那样的果实来。奶奶下了一辈子的苦，没吃过一顿好的，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但奶奶一辈子很满足，从没见她忧愁过、痛苦过或哭过，倔强的成携全家人度过一次次饥荒，直到油尽灯枯，老了病了，躺在炕上，不久便驾鹤云游而去。但奶奶慈祥的音容和奶奶做的核桃穗子菜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的睡梦中。

我和小女很快拾了满满一篮子核桃穗。我把穗上毛绒绒的小花粒捋掉，仿着奶奶曾经的做法，只是比奶奶那时用的调料多了，放点花椒油、香油、精盐、生姜丝、蒜泥等，浇点柿子醋拌匀，一盘精致的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便做成了。女儿不管三七二十一，手也不洗，用指头捏了两根放在嘴里，眉宇间喜笑颜开连喊好吃。我也急不可待，用筷子夹起几根放在嘴里，慢慢的嚼着品着，回味着奶奶曾做过的核桃穗子菜的味道来，那是一种悠悠的伤感的苦涩的味道，那味道中包含着浓浓的难舍的亲情，这种亲情浸透着酸涩生活中难忘的幸福。

核桃穗子其实就是核桃树开的花，但却体现不出花的特点。它没有桃花那么妖艳，没有梨花那么洁柔，没有杏花那么清丽，更不具备牡丹的高贵、月季的艳丽、莲花的清高、菊花的多彩、玫瑰的火热、梅花的孤傲……它就是一串串毛绒绒的毛毛虫，不具备一点色彩与花丽，朴素得无光无彩。然而，它却成为贫困时期百姓餐桌上一盘菜肴，给人以温饱，满足了人们赖以生存的需求。而她结出的果实——核桃，外表粗糙而平凡，貌不出众，但它却是果中的珍品，有很高的营养价值，而且价格也不菲，是农家百姓创收很好的经济作物。

我喜欢核桃穗子的厚道，朴实无华的品质。她悠悠扬扬的精神抖擞的吊在春风里，不张扬，不谄媚，以平静的作为结出不平凡的果实。我更喜欢像核桃穗一样的人生态度和生活哲学，平凡而不庸俗，普通而有所结果。